第五章 北行释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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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庞大福收起刀,扭头正要去查看那些死伤的同伴。忽然,那个干瘦汉子说道:“庞副帮主,这是你们神蛟帮与元真派之间的事,本来凡事皆由你们主张,我们也没有甚么可说,但是我想说的是般若寺四男四妇俩童,整整十条无辜的人命最最冤屈,若是我们现在放过元真派的恶賤的话,耿帮主只怕要怪罪呢。”戒嗔也咐声道:“是啊,庞副帮主,要知道那是耿帮主的夫人和少夫人和他的俩个孙子孙女,至亲血脉,血海深仇,只怕耿帮主不答允庞副帮主你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些恶贼呢。”庞大福听得俩人这番话,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他虽然身为神蛟帮的副帮主,但说明白了也只是耿帮主的一个副手而已,神蛟帮还是他帮主耿敬德一人的神 蛟帮。前些时候耿帮主的夫人,耿少爷的少夫人和俩个孙子孙女等十人在般若寺被狙杀,神蛟帮合帮上下皆一至认为是元真派所为,因为数遍所有与神蛟帮以及和耿帮主有关系的人,除了元真派,再也找不出还有什么人有可能会做下这等事来。因为自打永乐十二年神蛟帮的曾香主曾亮被元真派的元虚子王真空打得重伤而死后,元真派和神蛟帮便结下仇恨,两派打打杀杀多次,各各死伤多人,仇深恨重。而一个多月前,神蛟帮耿帮主耿敬德的家眷在般若寺做佛事时被杀死十条人命,神蛟帮合帮上下想都不用多想,便一至认为肯定是元真派所为。因为几年以来只有元真派跟他们神蛟帮结有大仇,不是元真派又是什么人呢?这一次神蛟帮耿帮主派庞副帮主庞大福出来邀请飞刀吴家和静虚庵的好朋友出来助拳,顺便也有个主持公道的意思,不料冤家路窄,竟然就在半路上和元真派的人相遇上了,双方也不多话,出手便打,竟至落得两派俱是死伤惨重。庞大福想到耿帮主可能会怪罪他没有拼到最后一兵一卒而轻易放过元真派,甚至有可能会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那些被杀的不是他的亲人而不肯卖力,不禁暗自害怕,是以犹豫不决。手上的刀拉出来又合进去,合进去又拉出来,反反复复好几次。

    张蠡藏身之所距离元玄子陆有机他们并不大远,是以元玄子陆有机他们说的话张蠡也隐隐听得明白。张蠡甚是惊讶,他猜测庞大福所说的般若寺十条命案应该就是上次他跟刘世雄他们所杀的那些人了,不,准确的说是刘世雄他们所杀的那些人了。原来那些人竟然是神蛟帮主耿敬德的家眷!张蠡对神蛟帮略有 耳闻,那是淮安一带的一个帮派,这个神蛟帮在淮河和大运河上跑船,亦武亦商,颇有名声。难道耿敬有什么地方得罪南昌知府商思贤吗?竟然惹得商思贤要对他的家眷下此毒手。而神蛟帮不明就里竟然误以为是元真派所为,这么个天大的秘密,除了商思贤,或许只有我张蠡知道了。张蠡看看那些倒躺在地上死伤的人,因为一个误会,便遭此惨祸,实在是莫大的冤曲。张蠡不禁心生恻隐,便想着要帮他们化解这桩冤仇,况且在这件事上自己虽然没做下什么恶行,但总也有沾染。他再没有心思吃肉喝酒了,把手上的半只烤鸡用油纸胡乱包了包便和酒壶一起塞进随身背着的布褡里。他脑子飞快的转动,盘算着如何行止。

    庞大福看看干瘦汉子 ,又看看戒嗔,默不作声。良久,才缓缓说道:“是啊,血海深仇,怎么可以须臾共戴天呢?戒嗔师太,吴长生世兄,庞某方才所想实在是不够清醒啊。庞某现在就跟元真恶贼决一死战。”跟着转过身对元玄子陆有机说道 :“姓陆的,元真派和神蛟帮势不两立,更有何说,来吧。”说罢 ,拔出钢刀。后面吴长生和戒嗔也握紧兵器拉开架势。

    眼看又是一场恶斗即将开始,又有几条人生即将冤死。形势危急,再也容不得张蠡去好好思谋什么周全对策。张蠡急忙丛草丛中钻出来,向元玄子陆有机他们走去。走了好几丈,遇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褐衣青年,混身血污,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张蠡看了看,提高嗓门对那人说道:“喂,你怎么样啊?死了没有啊?’””张蠡连问了几声,那人都没有一点反应,张蠡便故意放大声音叹了口气说道:“年纪轻轻,便就死掉,你爹娘一 定会伤心死的了。想想你娘十月怀胎,受尽痛苦才把你生到这个世界。你爹累死累活的干活,才省得一口饭食给你吃。俩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二十年才成人,个中辛酸言两语所能道得尽呢?真是不容易啊。他们本以为后半生可以有依靠了,谁知道你竟然就死了,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死了,倒一了百了,但是你让他们怎么活?怎么活嘛?”张蠡一番悼言,带着哭腔,中情中理,听得元玄子陆有机跟那个褐衣青年不禁大为动容,引长脖子向张蠡张望。庞大福,戒嗔和吴长生见一个展扬青年对着一褐衣人的尸体大加哀悼,突兀陡生,不知是友是敌,一时尽皆狐疑不定,也定定的盯着张蠡。

    张蠡见元玄子陆有机和庞大福等人都被自己的突倏所惊奇而静默不作,便稍微宽怀些许。他离开那具褐衣人的尸体,继续向元玄子陆有机和庞大福等人走去。不过七八步,又是一个倒躺在地上的人,却是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妮姑,一袭褐色袍子上染着好几片血渍。张蠡见那妮姑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气,还没有死,大概是受了重伤吧。张蠡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你身为佛家弟子,难道不知道人生本来无一物嘛?尘埃都是自己惹的啊。”张蠡想起以前在吴府的时候,老爷吴大有的老婆吴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她常常持经颂佛,并以一些佛语佛典来教导子弟和家人,其中一些句子典故张蠡听得多了,便也耳熟能详了,如今随口说出,倒也应景儿。那妮姑听了张蠡的这些话,觉得是在奚落自己,虽然生气,但苦于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惟有拿一双眼狠狠的瞪张蠡。

    张蠡继续走过去,还遇到俩个受重伤倒地的人,张蠡依旧对每一人都说上几句。张蠡最后来到元玄子陆有机和庞大福等 人的跟前,他看了看陆庞双方剑弩张的架势 ,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哈哈,要打架吗?好啊好啊。”说着,抬起手用力的鼓起掌来,说道:“我最喜欢看热闹了,嗯,这一回书目叫什么好呢?中原大战,不对,大战得好多人才是,而且场面宏大;你们这般吭唷吭唷的,太也窝馕了些吧,怎称得上大战呢?那叫什么好呢?”张蠡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叫,叫,嗯 ,就叫鱼蚌相争吧,好,就叫鱼蚌相争。”陆庞等人听张蠡言语之间,甚是轻蔑他们,都不禁有气,众人仔细打量起张蠡,见他衣衫褴缕,蓬头圬面,怎么看都是个无依无靠的流浪汉,就这么一个寒酸的家伙,实在想不到他会有什么理由来干涉他们之间生死攸关的大事。但陆庞等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比较沉得住气,他们久历江湖,多识世故,知道许多奇人异士往往不以常情为人处事,眼前这人虽然样貌寒酸,或许真有什么来头也说不准,方才听他悼言那几个死伤的人就颇为中的。

    元玄子陆有机和庞大福俩人几乎是同时的说道:“阁好有何指教?”陆庞二人听得对方也如此询问张蠡,这才明白此人并不是对方的同伙,一时间心里都宽了少许。张蠡笑道:“不敢不敢,你们打你们打,尽管往死里打,好让我看着喝酒吃肉,过瘾得很啊。这荒山野岭那么寂寞,正好可以破闷呢。”说着便从背褡里取出酒壶和剩下的半只烧鸡 吧嗒吧嗒的吃喝起来。跟着又说道:“等 下如果都打死完了的话也不用怕,我可以帮忙把你们埋了。当然了,你们身上如果携带有什么金啊,银啊的事物那就都是我的了,反正你们死也都死了,这人间的财宝,阴间可不适用呢,就权当是给我的酬劳吧。”说完,哈哈大笑。

    陆庞等人听张蠡言语虽然狂妄荒诞,然而有些却也不为无理,但不管如何,他们据此断定这人并不是个失心疯的家伙。

    庞大福说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什么 要来干涉我们的事?”张蠡听得庞大福问话,赶紧 将嘴里的一口烤鸡肉迅速的嚼了几嚼,便囫囵呑了下去,说道:“我嘛,不过是个路过的流浪汉而已,卑微得就像一只蚂蚁,不值得一问。我也不干涉你们的事,不敢干涉,也干涉不了。”庞大福见张蠡故作神密,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大声喝道:“那你要干什么?”张蠡微微一笑,说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荒野寂寞,来看你们打架解闷咯。”庞大福见张蠡依然不肯透露身份,然而观他样子从容淡定,又好像有侍无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回头看了看戒嗔和吴长生,看他们有什么看法。戒嗔突然急跃两下,来到张蠡跟前,右手一挥,长剑突的直指张蠡的眉心,喝道:“胆敢来这里搅和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若不说原因来,贫尼的便一剑结果了你。”张蠡被戒嗔的剑指着,心里也真有些发毛了。他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真的是在这里吃肉喝酒,然后你就跑来这里打架,我就出来看热闹咯,既然你们不高兴,那我走开就是了。”戒嗔见张蠡还是装疯卖傻,心里的火一下猛的蹿起来,便想给点颜色他看看,只听张蠡喃喃说道:“只怕我走了,你们打得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暴尸荒野没人料理,都便宜了那些野兽。若没有个完尸,只怕连阎罗王也不收留你们,那你们从此可就是孤魂野鬼了。”

    元玄子陆有机和庞大福,戒嗔等人听张蠡这番话,无不动容,觉得很是有理。虽然他们是武林中人,打打杀杀习以为常,更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想到死后尸身无人收葬而被野兽糟蹋,便也尽皆觉得寒惨不忍,毛骨为之悚然。戒嗔觉得这个穷酸小子,似乎并非泛泛之辈,不如且听他下面更有何说,再作区处。于是缓缓撤回剑去。

    元玄子陆有机向张蠡抱了抱拳,说道:“阁下既然有意干涉我们的事,又何必装疯卖作傻,故弄玄虚呢?若有所赐教,还请明示。”元玄子陆有机言语在理,态度温和,让人悦服,张蠡也便不好再玩弄什么,说道:“小子叫张蠡,无名之辈,不值一提。但是在听了你们的话后,却有了些想法,不知道各位爱不爱听?”庞大福哦的一声,说道:“你说。”张蠡嗯的一声,略一沉吟,冲庞大福抱了抱拳,说道:“庞副 帮主,方才听你说你们帮主的家眷在般若寺被元真派杀害,请问有什么证据吗?”庞大福方刚见元玄子陆有机也不认识这个叫张蠡的人,倒还猜不准他是什么来头,如今听他张口便责问起神蛟帮来,便觉得是来者不善,于是硬绑绑的说道:“证据,证据嘛,这个是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张蠡又问道:“那么有什么证人吗?”庞大福说道:“这个嘛,也没有什么证人。”张蠡说道:“既然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那么你们神蛟帮凭什么说是元真派的人杀了神蛟帮主家眷呢?我说是静虚庵的尼姑干的,怎么样呢?”戒嗔听得张蠡说是她们静虚庵的人杀了神蛟帮主的家眷,如此栽脏嫁祸,实在可恶 之极,刚刚撤下的剑豁的一下又挺了起来,直直的指着张蠡的胸口,狠狠的说道:“臭小子,你为什么诬陷我们静虚庵?”庞大福也急急替静虚庵分辩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静虚庵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是门风正派,而且跟我们神蛟帮素来交好,怎么会杀害我们帮主的家眷呢?这种话你以后一个字也不得说,若是破坏了我们神蛟帮和静虚庵的关系的话,只怕你小命难保哦。”张蠡也不避戒嗔的剑,哈哈大笑,说道:“首先,好个素来交好,如果仅凭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片言只语便能破坏得了你们两派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么你们两派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到那里去。”庞大福和戒嗔听了张蠡这话,不禁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臭小子的话确实有点道理,心想如果仅凭他的一两句话我们两派就不和起来,那这样的交情还算得个屁啊。他们想归想,嘴上却不说什么,只静静听张蠡下面更有何说。

    张蠡接着说道:“静虚庵和神蛟帮虽然素来交好,但怎么知道他暗地里没包藏祸心呢?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龙难画骨嘛。我就觉得神蛟帮主的家眷是静虚庵的人杀害的。”戒嗔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喝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什么目的?口口声声的诬陷我们静虚庵。”说着挥剑便向张蠡的右肩削去。张蠡赶紧向左跨开一大步,避 过了戒嗔的来剑。戒嗔踏进一步,又要向张蠡砍来。张蠡赶忙说道:“这位师太突然发难,这是要杀人灭口吗?”戒嗔听了张蠡这话,心里一噔,本来已经刺出的一剑硬是生生的止住,因为太过用力,整个身体向后急剧缩回来,以至于几乎仰面而倒。戒嗔太清楚张蠡那句话的份量了,本来神蛟帮说元真派狙杀他们帮主的家眷也不过是猜测的事而已,并没有确凿证据。如今张蠡说是她们静虚庵的人干的,虽然说是诬陷,但若是我竟然杀了他的话,难免有做贼心虚的嫌疑,甚至会落得被神蛟帮怀疑的后果。为了避免误会,戒嗔竟尔不敢对张蠡下手了。

    戒嗔转过头对庞大福说道:“庞副帮主,这臭小子也不知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居然在这里糊说八道,希望你不要听信于他。庞大神说道:“戒嗔师太何出此言呢,我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信口雌黄的了。也请你不要往心上去。”张蠡说道:“我说就是静虚庵的人杀害神蛟帮主的家眷。”戒嗔咆哮道:“你这个小杂种,若不是怕引起误会,贫尼直接一剑结果了你。你为什么这般诬陷我们静虚庵?证据在那里?”张蠡说道:“我觉得是你们静虚庵就是你们们静虚庵咯,还需要什么证据证呢。”戒嗔气得浑身乱颤,大声对庞大福说道:“庞副帮主,这臭小子直是如此诬陷我们静虚庵,贫尼实在容他不得了,可不是因为什么杀人灭口啊。”说着挥剑直取张蠡。

    张蠡也不拔剑相抗,而是撒腿猛跑,一边大声说道:“静虚庵要杀人灭口了,静虚庵要杀人灭口了。”戒嗔挥舞长剑在后面猛追。俩人一逃一追,满场奔跑。戒嗔追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追上张蠡。戒嗔习武近二十年,颇有所成,平素里也往往以有一身武艺而引以为荣,想不到今日竟然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也追赶不上,不禁有些生气,但是包括她在内全场的人看张蠡这个看似寒酸的毛头小子身法灵动,动作敏捷,便知道他一定身怀技艺,否则以戒嗔这等武师怎么会追赶不上呢。

    庞大福听张蠡虽然口口声声说静虚庵杀害了神蛟帮主的家眷,然而听他的口吻却是一副调戏戒嗔的样子,却并非真正的有意要诬陷静虚庵。于是大声说道:“戒嗔师太住手,住手,无论别人怎么说,难道我们神蛟帮还信不过你们静虚庵吗?你大可必介意。”戒嗔听得庞大福的话,虽然气还在头上,但心总是宽了。又眼见追 这臭小子一时之间似乎竟然也难以追 得上,有了庞大福这话,正好可以下台。以是便停止了脚步。

    庞大福对张蠡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既然要来趟这趟浑水,那也就由得你了。你若有什么意思何不明言,何必捉弄于人呢?“张蠡说道:“庞副帮主,小子也没有吃过豹子胆,那里敢来捉弄于人呢?”庞大福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说是静虚庵的人杀害了我们帮主的家眷呢?这般没根没据的,分明就是空穴来风嘛。”张蠡说道:“既然我没有根据的说静虚庵是杀害神蛟帮主的家眷是空穴来风,那么你们没有根据的指责元真派杀害了神蛟帮主的家眷难道就不是空穴来风了吗?”元玄子陆有机听到这里,朗声说道:“张兄弟说得太好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瞎了,至少还有张兄弟的眼睛是雪亮的。谢谢张兄弟为本派申冤。”说罢双手抱拳便是深深一揖。庞大福长长的哦了一声,说道:“终于现形了,原来是元真派的帮手啊。以我们两派的仇恨,言语已是多余的了,何必再拐弯抹角的呢?来来来,开打吧。我们手底下真章。”说罢,缓缓扬起了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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