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我说过，能娶到秀珍是我上辈子当狗做猪换来的福气，可我没好好珍惜她，也没让她享清福。成婚的前一天，家里到处挂满了红布，我爹把厨子帮工都找齐了，吃的酒烟也一箱箱地往家里搬，跛子李看到秀珍成婚能有那么大的派场，当时就哭了，可我知道，跛子李感动不了多久，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几个月，你知道我爹把我打得有多惨了吧，我每次烟瘾发作，都只能躺在床上发疯，甚至从床上摔下来，还要秀珍扶着我回去，我没力气自己爬上去。
可不管有多惨，我都惦记着我的敏慧，烟瘾能戒，可我不能辜负了敏慧！
我烟瘾戒了以后，心里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我配不上当这黄家的少爷，更不该娶秀珍这么好的姑娘，敏慧也是好姑娘，但她家已经破产了，下辈子只能受苦受累，我心想，既然都是要吃苦，倒不如跟着我好了，我喜欢她，她也知道我对她好。
我决定连夜逃离这个地方，拿点钱去给敏慧赎身，然后两人躲起来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算让我出去挣钱，受苦受累些也值得。
所以我连夜收拾好了包袱，又从家里偷走了一把金锁，这是我爹给我买的，希望我小时候命硬一些，能平安百岁，可我心想，这或许是我爹这辈子买过最后悔的东西，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拿去买了得了。
我来到镇上，找了一家当铺，把金锁给他们，当铺掌柜左瞧瞧右瞧瞧，也只愿意给我十块大洋，还说这是假的，给我十块钱都亏到姥姥家了，我气得抓着他的领子，说，“你瞧清楚了，我是黄家的黄子霖，你觉得我会拿假货来糊弄你们，一百块，否则我跟我爹要去。”
那人倒是痛快，听到我自报家门后，立刻摆出一张笑脸，露出两颗金牙，又对着我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呦，原来是黄少爷，怪小的眼拙，刚才没认出你来，你要是早说，我就爽快的报一百块大洋了！”
我冷哼了一声，我那么大的金锁，换成两百大洋都是亏的。
我拿钱就来到了青楼，老鸨看见我，连忙跑过来，摇着扇子说，“呦，黄少爷，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明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你是来请我去喝喜酒的吗？”
我看着老鸨，我就是从她的窑子里开始变坏的，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敏慧呢，让她出来见我。”
老鸨听到我又来找这丫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来找那个丫头的呀，她在柴房里待着呢，这丫头命苦，你走了才几天，就病了。”
我给了老鸨一块大洋，说，“我去看看她。”
老鸨愣愣地拿着我钱的，就一块大洋还想来青楼看姑娘，打发叫花子呢！可我说清了，只是看看敏慧，更何况是敏慧生病了，老鸨再贪也不能昧着良心跟我要钱。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老鸨醒悟过来后，收起钱就跟在我后面，扭着屁股说，“黄少，你等等，敏慧病得很重呐，你可别被传染了！”
我走进柴房，一股潮气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老鸨赶忙让一个龟奴进来点了灯，屋子里一亮，我看到敏慧躺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她身边全是木柴杂物，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放不下，我心里腾起火来，这老鸨竟然这样对敏慧，她好歹也是个人呐，这里是给人住的地方吗？
我气得想要烧了这里，但想到还没给敏慧赎身，得罪不起这里的人，我还得忍着。
我走了进去，老鸨犹犹豫豫地站在外面，我停下来，转身对着她轻声说，“你走吧，我在这陪敏慧，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老鸨嘻嘻一笑，看到我肃穆的脸，笑道，“黄少你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野种，我还信不过你嘛！”
老鸨走了，我关上门，把灯熄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敏慧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敏慧确实病得很重，那一晚上，她的呼吸声一直都像是破风箱呼呼地吹着。我坐到床头，轻轻地把敏慧的手抓住，她的小手凉凉的，突然间，我哭了，想到这些日子受的苦，敏慧也在外面病倒了，我才觉得，人活着就是罪孽！
我在敏慧的床头守了一晚上，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敏慧把我吵醒的，她趴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哭泣，泪水把我的胸襟弄湿了，我轻轻地抱着她，还想安慰她没事了，但她先哭道，“子霖，我的贞操没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弄得我脑袋晕乎乎的，我突然抓住了敏慧的两条胳膊，想要斥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看到敏慧通红的眼睛和病怏怏的脸，我的诘问就跟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报应呐！报应呐！我早就和青楼里的那些婆娘睡过了，自己不干净，现在敏慧也被别人玷污了，两人都不干净了，这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吗？
眼泪从我眼里流出来，敏慧比我哭得更厉害，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我知道，她比我更难过，我要是娶了她，她就会恨不得上吊，我舍不得她死，就算她不干净了，我也要她做我的女人。
我把敏慧重新抱到怀里，对她说，“那我也要你，我要给你赎身，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敏慧听到我的话，身子一抖，我知道她害怕带着污点嫁给我，所以她拼命地在我怀里摇头，我摁住她的头，摸索着她的头发，说，“我赎了你的身，我也是穷光蛋了，你要是不嫁给我，我只能找棵树吊死了。”
敏慧哭了，我一向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尤其是我娘，可这一次，我鼻子酸透了，敏慧跟我说，“你那天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也不要我了。”
我跟她解释，我被抓回家里去了，还像一条狗一样被毒打！
我抱紧了敏慧，就这样抱了一上午，直到老鸨来了，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敏慧，我跟老鸨说了，要给敏慧赎身，老鸨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对我说，“黄少爷呐，你这是跟我开哪门子的玩笑呐，你爹现在带着一帮人在镇上找你呢，要不了多久就该来了，你还要给这丫头赎身，你是要气死你爹吗？还有呐，你看这丫头病怏怏的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个问题。”
敏慧已经不是雏妓了，已经跟天价无缘了，但青楼里的女子没一个是便宜的，我塞给老鸨九十大洋，这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钱都是盘缠，敏慧要是病重，药钱也要算在里面！老鸨看到手里的钱，还想说什么，出于本性，她都该提价的，我也谅解她，但我是她的常客，敏慧的身子她也清楚，她说，“黄少爷，凑足一百大洋吧，这已经是从我这出去最便宜的女儿了。”
我咬着牙，说，“我赎了敏慧的身，就再也不是黄家的少爷了，身上那几块钱只够救命用的，敏慧好歹叫过你妈妈，你真的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我当时那样子恨不得吃人，我也是被逼的，老鸨看我一脸可凶相，说道，“罢了罢了，你带着敏慧走吧，老规矩，净身出户，我不能白养了这女儿。”
我过去把敏慧从床上扶起来，对老鸨说，“敏慧身上没有值钱东西，倒是我爹，他已经到哪了？”
大婚之日却少了我这个新郎官，我猜到我爹一定气得暴跳如雷，我要是被抓回去，完成了婚礼，我爹非把我打成残废！黄家的脸都让我丢光了！
“你爹快来啦，他早该想到你在我这，我也是可怜你们呐，你们从后门走吧，否则非得让你爹把你逮住了。”老鸨哀叹了一声，看着敏慧弱不禁风的样子，说，“我也是可怜我女儿才这么做的，这人可怜呐，小小年纪就从千金小姐成了风尘女子。”
敏慧听到这些伤心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把敏慧背在自己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两块大洋，对老鸨说，“你让人去找条快船在码头等我们，我们到了码头就走。”
老鸨将一块钱递回来，说，“赏钱就不用给了。”
老鸨出去给派人给我找船了，我想扶着敏慧出去，但她的小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我把敏慧背到身上，说，“你走不动，我背你。”
敏慧趴在我身上，破涕为笑，在我耳边说，“子霖，我要是死了，那也是你的鬼。”
“你不会死的。”我倔强地说了一句，鼻子酸酸的。我带着敏慧从青楼后门出去，刚走到街上，一只手就从后面扯住了我的手，害得秀珍差点从我背上摔下来，我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骂人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但看到是我叔，那些话都像是鱼刺一样让我咽了下去。
我在发愣，我叔的一个耳光已经打在我脸上，我耳朵嗡嗡响，连带着敏慧一起摔倒了地上，我叔往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对我骂，“畜牲！我早该让大哥淹死你了！”
敏慧的手擦破了一块皮，但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低着头，街上的人都往我们这看过来，我知道一个女人丢人丢到这份上，早就该寻死了，是我害了敏慧！我爬起来，对着我叔歇斯底里的喊，“叔，你做什么？”
“畜牲，你吼！你还有脸吼，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大婚之日来青楼给女人赎身，你是要羞死仙人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叔想要找件顺手的东西的打我，情急之下，啥也没有，他扬起手，又给了我一耳光！
我叔是个聪明人，他肯定能猜到我是来青楼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青楼后面守着我，也难怪我爹常夸他脑袋瓜子聪明，当初拿着我爹借他的一点钱就捣弄出了一个药铺，从此跻身富贵之流，我栽在他的手里不冤。
我嘴巴里一阵腥气，我知道今天不摆平他，我们是走不了了！我从地上突然爬起来，上去把我叔推在地上，然后想要抓着敏慧夺路而逃，可这时候，一帮人已经向着这里走来，我爹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隔着老远都让我振聋发聩，“畜牲，你给我站住！”
我爹、秀珍、跛子李，我的那帮同窗亲戚，全都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但每个人的脸都像是藏在冰块里，僵硬肃穆！我叔看到所有人都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我的手说，“子霖，你也该迷途知返了，你现在去跟你爹认错，我就替你说话。”
我叔不算是个绝情的种，可我看着在地上已经嘤嘤哭起来的敏慧，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么我和敏慧一块走，要么就让我们死！
我对我叔哀求道，“叔，你让我们走，就是放我一条活路！”
我叔抓的死死地，摇摇头说，“你走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那才是死路，黄家要毁在你手里啊！”
我叔把话说完，我爹已经来了，带着来参加我婚礼的那些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他们一人一脚，把黄家的脸面踩烂了。
街上围起了许多人，都远远的看着我们，我知道我爹的心快碎了，但就是碎了，他也要过来，这事必须有个了断！不等我爹走到我面前，我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我心想，这该是我这辈子最硬气的一次了，但我没想到，我却是跪在地上！
那些人都来了，我听到了秀珍的哭声，她和跛子李站在一块儿，我的岳父正扶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我爹过来就是给我一耳光，我摔在地上，头也磕破了，脑浆都混成了一块，嗡嗡发响。敏慧看我也摔倒了，她从旁边爬了过来，抓着我的手，她的眼泪滴在我手上，对我说，“子霖，你走吧，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看着她，我才发现，敏慧的命苦，苦得连老天爷都该为她流泪，我对着她笑，我一笑，被打肿的嘴角就裂了，鲜血往外流，我对她说，“我走了，你就该死了，你死了，我也该跟着死了。”
我爹听到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我身边的敏慧，吼道，“你就是为了这个贱女人逃婚，你知道你这一走，你伤了多少人的心，你把黄家的脸面又置于何处？”
我爬起来，瞪着我爹，对他说，“她有名字，姓苏，苏敏慧，不是贱女人。”
我爹气得想要扑上来跟我厮打在一块儿，穿着红袍的秀珍连忙跑上来，抓着我爹，哭着说，“老爷，少爷不要我，这婚不结就成了，你别打少爷，我不想害的你们反目成仇！”
我爹瞪着我和敏慧，他死死地抓住秀珍的手，对她说，“秀珍，你生是黄家的人，死是黄家的鬼，这畜牲不要你，那我宁肯不要这畜牲！”
我看着秀珍，她穿着大红袍，但脸上满是泪水，本该是漂漂亮亮的胭脂都花了，我知道，今天丢尽面子的不是黄家，是她还有敏慧！我对她说，“秀珍，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走开。”
跛子李上来拉住秀珍的手，把她往后拉，我知道，这里最恨我的人不该是我爹，也不该是秀珍，是老李！我坏了他孙女的名声，可他一声不吭的，也不骂我，反倒让我更难受，我宁可他上来打我一个耳光子解解气，也不要低着头躲在那些人里面，毕竟这一次，我不是祸害了他的鸭子，赔点钱就能了事的呀！
秀珍劝过我爹后，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我知道他的心里的怒气没有减少半点，我若是不给他一个说法，他还是会弄死我的！我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看着我，窃窃私语，可我顾不得脸面了，我这是为敏慧跪下的，我只求我爹能给她一条生路，也给我一条生路，我对他说，“爹，我不配做你儿子，从今往后，黄家也不再有我这个子孙，你把我生下来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狗还给你。
我站起来，走进旁边一家剪子铺，那掌柜的看到外面发生的事，见我拿了他的剪子都没敢说话，所有人都以为我要轻生了，尤其是我叔，冲上来就要夺过我手里的剪子，但我爹怒喊道，“别拦着这畜牲，他没那胆子去死。”
知子者莫若父，我不会死的，我看着还在外面看着我的敏慧，剪断了我的头发。我走出去，把头发扔到我爹面前，我的头发不长，当初满清倒台了，我的辫子就剪了，但现在又剪了一回。
我对我爹说，“这辈子的这条命，我先欠着，等敏慧死了，我就去黄家找棵树吊死，你要是先走一步，我就吊死在你坟前，欠你的，总会还你的。”
我爹张着嘴巴，半饷没说话，突然间，他爹哭了，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是天底下最坏的儿子了，我把我爹这个硬朗了一辈子的老头子气哭了。我爹不仅哭了，哭了两声之后，他的声音就变了，大家都没有醒悟过来的时候，我爹突然就晕过去了！我叔大声喊着，让一个人帮着他，两人抱着我爹就向着旁边一家医馆跑去。
敏慧很担心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她见我无动于衷，我对轻轻地问，“子霖，你不去看看你爹吗？”
我把敏慧背回到背上，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对着敏慧说，“我欠他的，以后都会还回去的，现在我们两清了，他是他，我是我。”
我死鸭子嘴硬，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酸的让我透不过气来，但我也知道，敏慧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在她面前哭了。敏慧用小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对我说，“你爹把你养大，你们是撇不清的。恩这种东西，永远还不了，也还不清，你背着我去看看你爹吧。”
我的脚像是灌了铅，现在不走，等我爹醒来，想要走就又是未知数了，可我也怕，我怕我爹真的给我气死了，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看见，要是这样，我还怎么敢苟活在世上？敏慧说的对，恩这种东西是还不够的，更别说两清了，尤其是爹娘的恩，你伤害他们的心一次又一次，但他们却把你从小疼到大，这种恩，你拿命也还不了呐！
我摇着头说不去，但我的眼角酸酸的，说好是往码头走，两只脚却不停的往那家药铺走，可我还没进去，药铺里突然传来了我爹剧烈的咳嗽声，他在里面哭喊，“孽子啊，黄家出了个孽子啊，让他滚！”
我的那些同窗亲戚都堵在药铺门口，老爷子没事了，他们也该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我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抓紧了背上的敏慧，转身走了。敏慧的胳膊揽住我的脖子，她又哭了，眼泪掉到我脖子上，滑到我胸口，凉凉的，我不能哭，那些人都在看着我，就算我眼珠子掉下来，我也不能哭出来！
我们来到码头，还在找老鸨给我们安排的那条船，可以个人突然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扑通摔在地上，敏慧也摔在我的边上，痛哼了一声，我原以为是我家那帮人穷追不舍，真要逼死我，可我转身看去，看见是陈胜的时候，我的脸色变了，我不再是黄家的少爷，而他还是镇上的地头蛇，我斗不过他了，何况敏慧还在我身边。
“黄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要去私奔吗？”陈胜笑嘻嘻地看着我，在他的身后，十几个充当他跟班的地痞哈哈大笑，这时候，陈胜看着边上的敏慧，故作惊讶地说，“咦，这不是敏慧吗，你在青楼卖给了我一次，就金盆洗手了？”
敏慧虽然病弱，但看到是陈胜，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瞪着瞪着，敏慧不争气地哭了，我明白了，就是这混蛋玷污了我的敏慧！我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陈胜厮打在一块儿，但他一脚就把我踹在地上，让我滚了两圈，就是被欺负的狗也没有我这么狼狈！
陈胜哈哈大笑，他盯着我说，“黄子霖，你可不再是黄家的少爷了，你对你爹发的誓，我都听得清楚呢，而且你还吸大烟，就是再去练几年也打不过我一条腿！”
我瞪着陈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野狗，你给我等着。”
陈胜呸了一声，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大烟，对旁边的人使了一个颜色，他的走狗们全都扑上来抓着我的手，掰开了我的嘴！敏慧看到之后，立刻扑了过来，对着他们哭喊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子霖！”
陈胜把敏慧从我身上推开，然后把那块大烟塞进我嘴里，大烟的香气钻入我的脑海，让我的脑海轰然一声巨响！我的烟瘾就像是被埋在泥里的地雷，明明渐渐生锈，可当我快忘记它的时候，陈胜一脚踩了上来，炸的我魂飞魄散！
那块大烟刚要滑进我的喉咙，陈胜又伸进去把它扣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又把手上的口水擦我脸上。我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就在刚才，我跪在我爹面前，做了这辈子最硬气的一件事，可现在，我又经历了这辈子最屈辱的一件事，屈辱地想让我去死！
陈胜看着我血红的眼睛，笑道，“黄子霖，听说你把大烟戒了，我不信，咱们还是走着瞧，我在老地方等你。”
陈胜的那帮走狗放开了我，得意洋洋的跟着走了，敏慧扑到我身上，嘤嘤地哭了，我抱紧了她，脑袋一片空白，这些年造的孽，老天爷都在今天还给了我，我愣在地上，码头那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都目光诧异地看着我们。
我要去找船，就算命运再残酷，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我把敏慧背起来，脚步踉跄，脑袋里环绕着大烟的香气，我知道我的烟瘾又回来了，我看着地上那块大烟，想到陈胜临走时那得意的神色，我过去一脚把它踩进了泥里！
我知道，陈胜以为我还会把它捡起来！
我背着敏慧找到了老鸨给我们安排的那条船，船夫问我们去哪，我有气无力地说，“去江苏，去南京，去闽南，越远越好。”
船夫看了我们一眼，对我说，“那么远，一块大洋可不够，而且我只能带你们到杭州，那是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杭州就杭州。”我把手伸进怀里，想要再拿出一块大洋来，可我掏了个空，我心慌了，怀里空空如也，那是我敢离开黄家的底气，也是我敢把敏慧带出青楼的底气，没了这几块大洋，我和敏慧活不过明天！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是陈胜那帮人！他们在我身上做了手脚！顺走了我的钱！
“你没钱吧？”船夫看我突然魂不守舍的样子，对我问。
我没理会他，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拿起船桨要赶我们走，还对我们骂道，“晦气，哪来的两个疯子！”
船夫把船划走了，我背着敏慧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一汪清凉的水，我的脚在发抖，我为什么不带着敏慧跳下去，跳下去，我们身上的污秽就干净了，这是最干净的死法了，死了，我们的脑袋也干净了，里面再也没有什么愁苦了！
敏慧趴在我背上，看我对着苕溪河发愣，她忽然哭着说，“子霖，你要是想死，千万别把我丢下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怕。”
敏慧的声音像是一把剪子，把我的心一点点剪碎，血和肉混在一块，无处排泄，留在里面的痛也挥之不去，我脑袋一个激灵，我不能死，敏慧把命托付给我，我就不能死，我要死在黄家，死在我爹的坟前，我身上的债还没有还清，我爹的债，敏慧的债，我娘的债，秀珍的债，我要一个个还回去。
“我不死，就是穷得饿死了，也不会跳进河里淹死。”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我背着敏慧往回走，敏慧不哭了，她揽着我的脖子，说，“老天不可怜我们，那我陪你饿死，可你要好好活着，我也就好好活着。”
我点了点头，背着敏慧漫无目的地走，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走着走着，我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村子。
我听到唢呐在吹，喇叭在叫，那里传来喜气洋洋的声音，我想我一定是烟瘾忍不住了，我开始出现幻觉了，婚礼早就办不成了！
烟瘾犯了，我浑身也没力气了，我坐到地上，不停地喘气，眼泪鼻涕开始慢慢流下来，我急了，拼命擦眼睛鼻子，不想让敏慧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可敏慧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再怎么躲也躲不开她的目光，我脸上渐渐出汗，敏慧突然噗嗤笑了，她知道我再努力压着烟瘾，不管我有没有忍住，但这样就足够了。
可这对我不够，我两腿一软，噗通摔倒在地上，敏慧不敢再笑了，她连忙扑过来，拼命地摇着我的身体，喊我的名字，“子霖！子霖！”
我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熊爷的烟馆，我咬住了烟嘴，那久违的大烟让我疯狂，我拼命的抽着，就像是孩子在吃母乳！可大烟的味道是粘稠的，不仅如此，我还狠狠的呛了一口，腥气灌入我的喉咙，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没有大烟，只有敏慧在我的身边。我咬住了她的手臂，鲜血直往我嘴里灌，敏慧见我醒了，眼角含着泪笑了。
我连忙松开了嘴，可敏慧手臂上的血还在流，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给她包上，看敏慧不喊疼，我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把手缩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血要是流光了，你就得死了。”
“你要是不想着大烟，我死了也没关系。”敏慧看我关心她，竟把大烟也给忘到一边了，连忙咯咯地笑了。
看到敏慧能笑，我就放心多了，只要她能笑，就证明她还想活着，可敏慧的脸越发苍白，我知道她没力气了，她身子弱，今天遭了那么多罪，又是重病，我怕她忽然就撑不住了。
我站起来，想把敏慧背在身上，但敏慧拉住我的衣服，对我说，“子霖，坐下休息休息吧，我们没地方去了，你也不要累着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确实没力气了，大烟掏空了我的身体。
我叹着气，而敏慧把头靠在我肩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她对我说，“子霖，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烂在青楼里面，可你把我救了出来，所以就算是死在你身边，我也很快乐，说不定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别离开我了，就这样陪着我好吗？”
我眼睛发热，敏慧一定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这样说，可我不想她死，我抓着她的手，说，“你要去阴曹地府吗，那里黑着呢，没有我背着你，你的小脚怎么走得了路。”
敏慧听懂我的话，她轻轻地笑了。
我们一直坐到晚上，村庄里的唢呐喇叭一直吹，一直吹，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四周没了声音，我知道我的婚礼结束了。
天也黑了，苕溪河里传来鸭子的叫唤，是跛子李忘了把它们赶回家了，这时候，星星也出来了，我抓着敏慧冰凉的小手，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敏慧总是累的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不许她睡觉，外面冷，会发烧，我更怕她睡过去之后，就再也不醒来陪我了，所以她一闭眼我就晃她，敏慧被我吵醒之后，每次都咯咯地笑，可笑声越来越弱，就像我的心越来越沉。
到了后来，四面凉飕飕的，我把自己的衣服给敏慧披上，又把她抱在了怀里，敏慧这回是真的睡着了，我一个人守着她。后来，一个人朝着我们走来，等那人走进了，我看清楚了，是跛子李，他手里抓着一只大公鸡，一只手拎着酒，跛子李也看见了我们，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喊了一声，“子霖？”
他孙女成了我媳妇，自然喊我名字，可我没脸应声，我只能抱着敏慧点了点头。老李看着我不说话，又抱着敏慧坐在地上，他把酒打开，递过来，“子霖，你喝吧，外面这么凉，喝口酒就暖和了。”
我又渴又饿，但我没脸拿过这酒，我伤了老李的心，他应该打我一巴掌就走的，可他没有，还让我喝口酒暖和暖和！
老李见我跟块木头似得，他突然哭了，他跟着我坐在地上，对着我说，“子霖，你也别内疚，秀珍答应嫁给你，那就是她的命，他没爹没娘怪可怜的，现在你也辜负了她，你爹娘就该善待她了，这也算是老天把欠她的都还给她。”
我嗯了一声，鼻子酸酸的，我没忘记秀珍对我的好，这些日子都靠她一个人照顾我。老李没等到我的回音，他自顾自地说，“子霖，你的婚礼也办了，你不在，你爹拿着这只鸡顶替你，你家留下了秀珍，你爹让我把你留下，我就把你带回来了，但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路上碰见你。”
我看了一眼乖乖待在跛子李怀里的公鸡，我知道，我爹是把我当死人了，虽然不是人死了才能用公鸡顶替，但我在我爹心里早就死了！
跛子李见我有些沉默，他又把酒递过来，对我说，“子霖，你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我知道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喝吧，今天好歹是你的大喜日子，为了秀珍，你也该喝一口，这是你的喜酒啊！”
我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喝了一口，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一道火蹿进我的胃里，跛子李看我喝了酒，突然破涕为笑，就当是我跟秀珍喝了交杯酒好了！他问我，“子霖，你要去哪？”
“没地方去了，我哪也去不了。”我抱紧了怀里的敏慧，像是一条走投无路的野狗。
跛子李从地上起来，对我说，“去我那吧，你爹不要你了，可你还是我的半个儿子啊，我不能让你死在外面，否则秀珍就得守寡了。”
我沉默半响，但看到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敏慧，我知道我必须跟着走了。
我把敏慧背在身上，她被我弄醒了，可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我们来到了跛子李家，老李的家的小平房，里面有两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跛子李指着那张小床，对我说，“那是秀珍小时候睡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跛子李虽然不恨我，但他心里还在可怜他的孙女。这间屋子是老李的，我们的房间在边上，那是秀珍长大之后睡觉的地方，那里被打扫的很干净，似乎为了秀珍结婚，里面的被褥都被换成了新的。我想，就在昨天晚上，秀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等着嫁给我的，高兴的连新被褥也不用。
我把敏慧放在床上，想要出去给他弄些吃的，我刚出去，跛子李已经在准备给我煮稀粥了，我愣在原地，跛子李对我越好，我对他的愧疚也就越多，我才发现，我鲁莽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和秀珍完成婚礼，再去青楼给敏慧赎身的，我错了，大错特错，甚至能让我后悔终生！
老李给我们烧了稀粥之后，我先进去给敏慧喂了一些，她脸色发白，只喝了一点点粥，而且喝到一半就吐了，我不敢再喂她了，赶紧先让她睡觉，等着明天天亮了把郎中请来。敏慧病得厉害，我也跟着没了胃口。
天亮我就去请郎中了，老李知道这件事后，拿出了两块大洋给我，我知道老李没钱，他没要秀珍的彩礼钱，而秀珍才刚嫁到我家，也不可能急着把我家的钱拿去孝敬她爷爷，所以他差不多跟我一样穷，这两块大洋基本上都是从棺材本里挖出来的。
郎中请来了，他给敏慧把过脉之后，配了一点风寒药，说敏慧只是病重了一些，不是什么绝症，要是能好好照顾，不久就会康复的。
我听到这句话，心才算放下了，同时，一股睡意涌上来，我两眼一闭，躺在敏慧的身边睡过去了，阅读库 www.yuedsk.comyuedsk www.yuedsk.com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几个月，你知道我爹把我打得有多惨了吧，我每次烟瘾发作，都只能躺在床上发疯，甚至从床上摔下来，还要秀珍扶着我回去，我没力气自己爬上去。
可不管有多惨，我都惦记着我的敏慧，烟瘾能戒，可我不能辜负了敏慧！
我烟瘾戒了以后，心里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我配不上当这黄家的少爷，更不该娶秀珍这么好的姑娘，敏慧也是好姑娘，但她家已经破产了，下辈子只能受苦受累，我心想，既然都是要吃苦，倒不如跟着我好了，我喜欢她，她也知道我对她好。
我决定连夜逃离这个地方，拿点钱去给敏慧赎身，然后两人躲起来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算让我出去挣钱，受苦受累些也值得。
所以我连夜收拾好了包袱，又从家里偷走了一把金锁，这是我爹给我买的，希望我小时候命硬一些，能平安百岁，可我心想，这或许是我爹这辈子买过最后悔的东西，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拿去买了得了。
我来到镇上，找了一家当铺，把金锁给他们，当铺掌柜左瞧瞧右瞧瞧，也只愿意给我十块大洋，还说这是假的，给我十块钱都亏到姥姥家了，我气得抓着他的领子，说，“你瞧清楚了，我是黄家的黄子霖，你觉得我会拿假货来糊弄你们，一百块，否则我跟我爹要去。”
那人倒是痛快，听到我自报家门后，立刻摆出一张笑脸，露出两颗金牙，又对着我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呦，原来是黄少爷，怪小的眼拙，刚才没认出你来，你要是早说，我就爽快的报一百块大洋了！”
我冷哼了一声，我那么大的金锁，换成两百大洋都是亏的。
我拿钱就来到了青楼，老鸨看见我，连忙跑过来，摇着扇子说，“呦，黄少爷，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明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你是来请我去喝喜酒的吗？”
我看着老鸨，我就是从她的窑子里开始变坏的，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敏慧呢，让她出来见我。”
老鸨听到我又来找这丫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来找那个丫头的呀，她在柴房里待着呢，这丫头命苦，你走了才几天，就病了。”
我给了老鸨一块大洋，说，“我去看看她。”
老鸨愣愣地拿着我钱的，就一块大洋还想来青楼看姑娘，打发叫花子呢！可我说清了，只是看看敏慧，更何况是敏慧生病了，老鸨再贪也不能昧着良心跟我要钱。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老鸨醒悟过来后，收起钱就跟在我后面，扭着屁股说，“黄少，你等等，敏慧病得很重呐，你可别被传染了！”
我走进柴房，一股潮气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老鸨赶忙让一个龟奴进来点了灯，屋子里一亮，我看到敏慧躺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她身边全是木柴杂物，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放不下，我心里腾起火来，这老鸨竟然这样对敏慧，她好歹也是个人呐，这里是给人住的地方吗？
我气得想要烧了这里，但想到还没给敏慧赎身，得罪不起这里的人，我还得忍着。
我走了进去，老鸨犹犹豫豫地站在外面，我停下来，转身对着她轻声说，“你走吧，我在这陪敏慧，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老鸨嘻嘻一笑，看到我肃穆的脸，笑道，“黄少你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野种，我还信不过你嘛！”
老鸨走了，我关上门，把灯熄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敏慧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敏慧确实病得很重，那一晚上，她的呼吸声一直都像是破风箱呼呼地吹着。我坐到床头，轻轻地把敏慧的手抓住，她的小手凉凉的，突然间，我哭了，想到这些日子受的苦，敏慧也在外面病倒了，我才觉得，人活着就是罪孽！
我在敏慧的床头守了一晚上，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敏慧把我吵醒的，她趴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哭泣，泪水把我的胸襟弄湿了，我轻轻地抱着她，还想安慰她没事了，但她先哭道，“子霖，我的贞操没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弄得我脑袋晕乎乎的，我突然抓住了敏慧的两条胳膊，想要斥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看到敏慧通红的眼睛和病怏怏的脸，我的诘问就跟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报应呐！报应呐！我早就和青楼里的那些婆娘睡过了，自己不干净，现在敏慧也被别人玷污了，两人都不干净了，这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吗？
眼泪从我眼里流出来，敏慧比我哭得更厉害，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我知道，她比我更难过，我要是娶了她，她就会恨不得上吊，我舍不得她死，就算她不干净了，我也要她做我的女人。
我把敏慧重新抱到怀里，对她说，“那我也要你，我要给你赎身，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敏慧听到我的话，身子一抖，我知道她害怕带着污点嫁给我，所以她拼命地在我怀里摇头，我摁住她的头，摸索着她的头发，说，“我赎了你的身，我也是穷光蛋了，你要是不嫁给我，我只能找棵树吊死了。”
敏慧哭了，我一向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尤其是我娘，可这一次，我鼻子酸透了，敏慧跟我说，“你那天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也不要我了。”
我跟她解释，我被抓回家里去了，还像一条狗一样被毒打！
我抱紧了敏慧，就这样抱了一上午，直到老鸨来了，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敏慧，我跟老鸨说了，要给敏慧赎身，老鸨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对我说，“黄少爷呐，你这是跟我开哪门子的玩笑呐，你爹现在带着一帮人在镇上找你呢，要不了多久就该来了，你还要给这丫头赎身，你是要气死你爹吗？还有呐，你看这丫头病怏怏的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个问题。”
敏慧已经不是雏妓了，已经跟天价无缘了，但青楼里的女子没一个是便宜的，我塞给老鸨九十大洋，这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钱都是盘缠，敏慧要是病重，药钱也要算在里面！老鸨看到手里的钱，还想说什么，出于本性，她都该提价的，我也谅解她，但我是她的常客，敏慧的身子她也清楚，她说，“黄少爷，凑足一百大洋吧，这已经是从我这出去最便宜的女儿了。”
我咬着牙，说，“我赎了敏慧的身，就再也不是黄家的少爷了，身上那几块钱只够救命用的，敏慧好歹叫过你妈妈，你真的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我当时那样子恨不得吃人，我也是被逼的，老鸨看我一脸可凶相，说道，“罢了罢了，你带着敏慧走吧，老规矩，净身出户，我不能白养了这女儿。”
我过去把敏慧从床上扶起来，对老鸨说，“敏慧身上没有值钱东西，倒是我爹，他已经到哪了？”
大婚之日却少了我这个新郎官，我猜到我爹一定气得暴跳如雷，我要是被抓回去，完成了婚礼，我爹非把我打成残废！黄家的脸都让我丢光了！
“你爹快来啦，他早该想到你在我这，我也是可怜你们呐，你们从后门走吧，否则非得让你爹把你逮住了。”老鸨哀叹了一声，看着敏慧弱不禁风的样子，说，“我也是可怜我女儿才这么做的，这人可怜呐，小小年纪就从千金小姐成了风尘女子。”
敏慧听到这些伤心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把敏慧背在自己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两块大洋，对老鸨说，“你让人去找条快船在码头等我们，我们到了码头就走。”
老鸨将一块钱递回来，说，“赏钱就不用给了。”
老鸨出去给派人给我找船了，我想扶着敏慧出去，但她的小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我把敏慧背到身上，说，“你走不动，我背你。”
敏慧趴在我身上，破涕为笑，在我耳边说，“子霖，我要是死了，那也是你的鬼。”
“你不会死的。”我倔强地说了一句，鼻子酸酸的。我带着敏慧从青楼后门出去，刚走到街上，一只手就从后面扯住了我的手，害得秀珍差点从我背上摔下来，我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骂人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但看到是我叔，那些话都像是鱼刺一样让我咽了下去。
我在发愣，我叔的一个耳光已经打在我脸上，我耳朵嗡嗡响，连带着敏慧一起摔倒了地上，我叔往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对我骂，“畜牲！我早该让大哥淹死你了！”
敏慧的手擦破了一块皮，但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低着头，街上的人都往我们这看过来，我知道一个女人丢人丢到这份上，早就该寻死了，是我害了敏慧！我爬起来，对着我叔歇斯底里的喊，“叔，你做什么？”
“畜牲，你吼！你还有脸吼，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大婚之日来青楼给女人赎身，你是要羞死仙人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叔想要找件顺手的东西的打我，情急之下，啥也没有，他扬起手，又给了我一耳光！
我叔是个聪明人，他肯定能猜到我是来青楼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青楼后面守着我，也难怪我爹常夸他脑袋瓜子聪明，当初拿着我爹借他的一点钱就捣弄出了一个药铺，从此跻身富贵之流，我栽在他的手里不冤。
我嘴巴里一阵腥气，我知道今天不摆平他，我们是走不了了！我从地上突然爬起来，上去把我叔推在地上，然后想要抓着敏慧夺路而逃，可这时候，一帮人已经向着这里走来，我爹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隔着老远都让我振聋发聩，“畜牲，你给我站住！”
我爹、秀珍、跛子李，我的那帮同窗亲戚，全都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但每个人的脸都像是藏在冰块里，僵硬肃穆！我叔看到所有人都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我的手说，“子霖，你也该迷途知返了，你现在去跟你爹认错，我就替你说话。”
我叔不算是个绝情的种，可我看着在地上已经嘤嘤哭起来的敏慧，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么我和敏慧一块走，要么就让我们死！
我对我叔哀求道，“叔，你让我们走，就是放我一条活路！”
我叔抓的死死地，摇摇头说，“你走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那才是死路，黄家要毁在你手里啊！”
我叔把话说完，我爹已经来了，带着来参加我婚礼的那些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他们一人一脚，把黄家的脸面踩烂了。
街上围起了许多人，都远远的看着我们，我知道我爹的心快碎了，但就是碎了，他也要过来，这事必须有个了断！不等我爹走到我面前，我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我心想，这该是我这辈子最硬气的一次了，但我没想到，我却是跪在地上！
那些人都来了，我听到了秀珍的哭声，她和跛子李站在一块儿，我的岳父正扶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我爹过来就是给我一耳光，我摔在地上，头也磕破了，脑浆都混成了一块，嗡嗡发响。敏慧看我也摔倒了，她从旁边爬了过来，抓着我的手，她的眼泪滴在我手上，对我说，“子霖，你走吧，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看着她，我才发现，敏慧的命苦，苦得连老天爷都该为她流泪，我对着她笑，我一笑，被打肿的嘴角就裂了，鲜血往外流，我对她说，“我走了，你就该死了，你死了，我也该跟着死了。”
我爹听到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我身边的敏慧，吼道，“你就是为了这个贱女人逃婚，你知道你这一走，你伤了多少人的心，你把黄家的脸面又置于何处？”
我爬起来，瞪着我爹，对他说，“她有名字，姓苏，苏敏慧，不是贱女人。”
我爹气得想要扑上来跟我厮打在一块儿，穿着红袍的秀珍连忙跑上来，抓着我爹，哭着说，“老爷，少爷不要我，这婚不结就成了，你别打少爷，我不想害的你们反目成仇！”
我爹瞪着我和敏慧，他死死地抓住秀珍的手，对她说，“秀珍，你生是黄家的人，死是黄家的鬼，这畜牲不要你，那我宁肯不要这畜牲！”
我看着秀珍，她穿着大红袍，但脸上满是泪水，本该是漂漂亮亮的胭脂都花了，我知道，今天丢尽面子的不是黄家，是她还有敏慧！我对她说，“秀珍，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走开。”
跛子李上来拉住秀珍的手，把她往后拉，我知道，这里最恨我的人不该是我爹，也不该是秀珍，是老李！我坏了他孙女的名声，可他一声不吭的，也不骂我，反倒让我更难受，我宁可他上来打我一个耳光子解解气，也不要低着头躲在那些人里面，毕竟这一次，我不是祸害了他的鸭子，赔点钱就能了事的呀！
秀珍劝过我爹后，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我知道他的心里的怒气没有减少半点，我若是不给他一个说法，他还是会弄死我的！我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看着我，窃窃私语，可我顾不得脸面了，我这是为敏慧跪下的，我只求我爹能给她一条生路，也给我一条生路，我对他说，“爹，我不配做你儿子，从今往后，黄家也不再有我这个子孙，你把我生下来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狗还给你。
我站起来，走进旁边一家剪子铺，那掌柜的看到外面发生的事，见我拿了他的剪子都没敢说话，所有人都以为我要轻生了，尤其是我叔，冲上来就要夺过我手里的剪子，但我爹怒喊道，“别拦着这畜牲，他没那胆子去死。”
知子者莫若父，我不会死的，我看着还在外面看着我的敏慧，剪断了我的头发。我走出去，把头发扔到我爹面前，我的头发不长，当初满清倒台了，我的辫子就剪了，但现在又剪了一回。
我对我爹说，“这辈子的这条命，我先欠着，等敏慧死了，我就去黄家找棵树吊死，你要是先走一步，我就吊死在你坟前，欠你的，总会还你的。”
我爹张着嘴巴，半饷没说话，突然间，他爹哭了，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是天底下最坏的儿子了，我把我爹这个硬朗了一辈子的老头子气哭了。我爹不仅哭了，哭了两声之后，他的声音就变了，大家都没有醒悟过来的时候，我爹突然就晕过去了！我叔大声喊着，让一个人帮着他，两人抱着我爹就向着旁边一家医馆跑去。
敏慧很担心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她见我无动于衷，我对轻轻地问，“子霖，你不去看看你爹吗？”
我把敏慧背回到背上，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对着敏慧说，“我欠他的，以后都会还回去的，现在我们两清了，他是他，我是我。”
我死鸭子嘴硬，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酸的让我透不过气来，但我也知道，敏慧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在她面前哭了。敏慧用小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对我说，“你爹把你养大，你们是撇不清的。恩这种东西，永远还不了，也还不清，你背着我去看看你爹吧。”
我的脚像是灌了铅，现在不走，等我爹醒来，想要走就又是未知数了，可我也怕，我怕我爹真的给我气死了，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看见，要是这样，我还怎么敢苟活在世上？敏慧说的对，恩这种东西是还不够的，更别说两清了，尤其是爹娘的恩，你伤害他们的心一次又一次，但他们却把你从小疼到大，这种恩，你拿命也还不了呐！
我摇着头说不去，但我的眼角酸酸的，说好是往码头走，两只脚却不停的往那家药铺走，可我还没进去，药铺里突然传来了我爹剧烈的咳嗽声，他在里面哭喊，“孽子啊，黄家出了个孽子啊，让他滚！”
我的那些同窗亲戚都堵在药铺门口，老爷子没事了，他们也该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我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抓紧了背上的敏慧，转身走了。敏慧的胳膊揽住我的脖子，她又哭了，眼泪掉到我脖子上，滑到我胸口，凉凉的，我不能哭，那些人都在看着我，就算我眼珠子掉下来，我也不能哭出来！
我们来到码头，还在找老鸨给我们安排的那条船，可以个人突然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扑通摔在地上，敏慧也摔在我的边上，痛哼了一声，我原以为是我家那帮人穷追不舍，真要逼死我，可我转身看去，看见是陈胜的时候，我的脸色变了，我不再是黄家的少爷，而他还是镇上的地头蛇，我斗不过他了，何况敏慧还在我身边。
“黄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要去私奔吗？”陈胜笑嘻嘻地看着我，在他的身后，十几个充当他跟班的地痞哈哈大笑，这时候，陈胜看着边上的敏慧，故作惊讶地说，“咦，这不是敏慧吗，你在青楼卖给了我一次，就金盆洗手了？”
敏慧虽然病弱，但看到是陈胜，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瞪着瞪着，敏慧不争气地哭了，我明白了，就是这混蛋玷污了我的敏慧！我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陈胜厮打在一块儿，但他一脚就把我踹在地上，让我滚了两圈，就是被欺负的狗也没有我这么狼狈！
陈胜哈哈大笑，他盯着我说，“黄子霖，你可不再是黄家的少爷了，你对你爹发的誓，我都听得清楚呢，而且你还吸大烟，就是再去练几年也打不过我一条腿！”
我瞪着陈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野狗，你给我等着。”
陈胜呸了一声，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大烟，对旁边的人使了一个颜色，他的走狗们全都扑上来抓着我的手，掰开了我的嘴！敏慧看到之后，立刻扑了过来，对着他们哭喊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子霖！”
陈胜把敏慧从我身上推开，然后把那块大烟塞进我嘴里，大烟的香气钻入我的脑海，让我的脑海轰然一声巨响！我的烟瘾就像是被埋在泥里的地雷，明明渐渐生锈，可当我快忘记它的时候，陈胜一脚踩了上来，炸的我魂飞魄散！
那块大烟刚要滑进我的喉咙，陈胜又伸进去把它扣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又把手上的口水擦我脸上。我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就在刚才，我跪在我爹面前，做了这辈子最硬气的一件事，可现在，我又经历了这辈子最屈辱的一件事，屈辱地想让我去死！
陈胜看着我血红的眼睛，笑道，“黄子霖，听说你把大烟戒了，我不信，咱们还是走着瞧，我在老地方等你。”
陈胜的那帮走狗放开了我，得意洋洋的跟着走了，敏慧扑到我身上，嘤嘤地哭了，我抱紧了她，脑袋一片空白，这些年造的孽，老天爷都在今天还给了我，我愣在地上，码头那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都目光诧异地看着我们。
我要去找船，就算命运再残酷，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我把敏慧背起来，脚步踉跄，脑袋里环绕着大烟的香气，我知道我的烟瘾又回来了，我看着地上那块大烟，想到陈胜临走时那得意的神色，我过去一脚把它踩进了泥里！
我知道，陈胜以为我还会把它捡起来！
我背着敏慧找到了老鸨给我们安排的那条船，船夫问我们去哪，我有气无力地说，“去江苏，去南京，去闽南，越远越好。”
船夫看了我们一眼，对我说，“那么远，一块大洋可不够，而且我只能带你们到杭州，那是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杭州就杭州。”我把手伸进怀里，想要再拿出一块大洋来，可我掏了个空，我心慌了，怀里空空如也，那是我敢离开黄家的底气，也是我敢把敏慧带出青楼的底气，没了这几块大洋，我和敏慧活不过明天！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是陈胜那帮人！他们在我身上做了手脚！顺走了我的钱！
“你没钱吧？”船夫看我突然魂不守舍的样子，对我问。
我没理会他，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拿起船桨要赶我们走，还对我们骂道，“晦气，哪来的两个疯子！”
船夫把船划走了，我背着敏慧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一汪清凉的水，我的脚在发抖，我为什么不带着敏慧跳下去，跳下去，我们身上的污秽就干净了，这是最干净的死法了，死了，我们的脑袋也干净了，里面再也没有什么愁苦了！
敏慧趴在我背上，看我对着苕溪河发愣，她忽然哭着说，“子霖，你要是想死，千万别把我丢下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怕。”
敏慧的声音像是一把剪子，把我的心一点点剪碎，血和肉混在一块，无处排泄，留在里面的痛也挥之不去，我脑袋一个激灵，我不能死，敏慧把命托付给我，我就不能死，我要死在黄家，死在我爹的坟前，我身上的债还没有还清，我爹的债，敏慧的债，我娘的债，秀珍的债，我要一个个还回去。
“我不死，就是穷得饿死了，也不会跳进河里淹死。”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我背着敏慧往回走，敏慧不哭了，她揽着我的脖子，说，“老天不可怜我们，那我陪你饿死，可你要好好活着，我也就好好活着。”
我点了点头，背着敏慧漫无目的地走，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走着走着，我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村子。
我听到唢呐在吹，喇叭在叫，那里传来喜气洋洋的声音，我想我一定是烟瘾忍不住了，我开始出现幻觉了，婚礼早就办不成了！
烟瘾犯了，我浑身也没力气了，我坐到地上，不停地喘气，眼泪鼻涕开始慢慢流下来，我急了，拼命擦眼睛鼻子，不想让敏慧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可敏慧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再怎么躲也躲不开她的目光，我脸上渐渐出汗，敏慧突然噗嗤笑了，她知道我再努力压着烟瘾，不管我有没有忍住，但这样就足够了。
可这对我不够，我两腿一软，噗通摔倒在地上，敏慧不敢再笑了，她连忙扑过来，拼命地摇着我的身体，喊我的名字，“子霖！子霖！”
我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熊爷的烟馆，我咬住了烟嘴，那久违的大烟让我疯狂，我拼命的抽着，就像是孩子在吃母乳！可大烟的味道是粘稠的，不仅如此，我还狠狠的呛了一口，腥气灌入我的喉咙，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没有大烟，只有敏慧在我的身边。我咬住了她的手臂，鲜血直往我嘴里灌，敏慧见我醒了，眼角含着泪笑了。
我连忙松开了嘴，可敏慧手臂上的血还在流，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给她包上，看敏慧不喊疼，我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把手缩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血要是流光了，你就得死了。”
“你要是不想着大烟，我死了也没关系。”敏慧看我关心她，竟把大烟也给忘到一边了，连忙咯咯地笑了。
看到敏慧能笑，我就放心多了，只要她能笑，就证明她还想活着，可敏慧的脸越发苍白，我知道她没力气了，她身子弱，今天遭了那么多罪，又是重病，我怕她忽然就撑不住了。
我站起来，想把敏慧背在身上，但敏慧拉住我的衣服，对我说，“子霖，坐下休息休息吧，我们没地方去了，你也不要累着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确实没力气了，大烟掏空了我的身体。
我叹着气，而敏慧把头靠在我肩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她对我说，“子霖，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烂在青楼里面，可你把我救了出来，所以就算是死在你身边，我也很快乐，说不定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别离开我了，就这样陪着我好吗？”
我眼睛发热，敏慧一定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这样说，可我不想她死，我抓着她的手，说，“你要去阴曹地府吗，那里黑着呢，没有我背着你，你的小脚怎么走得了路。”
敏慧听懂我的话，她轻轻地笑了。
我们一直坐到晚上，村庄里的唢呐喇叭一直吹，一直吹，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四周没了声音，我知道我的婚礼结束了。
天也黑了，苕溪河里传来鸭子的叫唤，是跛子李忘了把它们赶回家了，这时候，星星也出来了，我抓着敏慧冰凉的小手，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敏慧总是累的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不许她睡觉，外面冷，会发烧，我更怕她睡过去之后，就再也不醒来陪我了，所以她一闭眼我就晃她，敏慧被我吵醒之后，每次都咯咯地笑，可笑声越来越弱，就像我的心越来越沉。
到了后来，四面凉飕飕的，我把自己的衣服给敏慧披上，又把她抱在了怀里，敏慧这回是真的睡着了，我一个人守着她。后来，一个人朝着我们走来，等那人走进了，我看清楚了，是跛子李，他手里抓着一只大公鸡，一只手拎着酒，跛子李也看见了我们，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喊了一声，“子霖？”
他孙女成了我媳妇，自然喊我名字，可我没脸应声，我只能抱着敏慧点了点头。老李看着我不说话，又抱着敏慧坐在地上，他把酒打开，递过来，“子霖，你喝吧，外面这么凉，喝口酒就暖和了。”
我又渴又饿，但我没脸拿过这酒，我伤了老李的心，他应该打我一巴掌就走的，可他没有，还让我喝口酒暖和暖和！
老李见我跟块木头似得，他突然哭了，他跟着我坐在地上，对着我说，“子霖，你也别内疚，秀珍答应嫁给你，那就是她的命，他没爹没娘怪可怜的，现在你也辜负了她，你爹娘就该善待她了，这也算是老天把欠她的都还给她。”
我嗯了一声，鼻子酸酸的，我没忘记秀珍对我的好，这些日子都靠她一个人照顾我。老李没等到我的回音，他自顾自地说，“子霖，你的婚礼也办了，你不在，你爹拿着这只鸡顶替你，你家留下了秀珍，你爹让我把你留下，我就把你带回来了，但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路上碰见你。”
我看了一眼乖乖待在跛子李怀里的公鸡，我知道，我爹是把我当死人了，虽然不是人死了才能用公鸡顶替，但我在我爹心里早就死了！
跛子李见我有些沉默，他又把酒递过来，对我说，“子霖，你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我知道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喝吧，今天好歹是你的大喜日子，为了秀珍，你也该喝一口，这是你的喜酒啊！”
我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喝了一口，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一道火蹿进我的胃里，跛子李看我喝了酒，突然破涕为笑，就当是我跟秀珍喝了交杯酒好了！他问我，“子霖，你要去哪？”
“没地方去了，我哪也去不了。”我抱紧了怀里的敏慧，像是一条走投无路的野狗。
跛子李从地上起来，对我说，“去我那吧，你爹不要你了，可你还是我的半个儿子啊，我不能让你死在外面，否则秀珍就得守寡了。”
我沉默半响，但看到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敏慧，我知道我必须跟着走了。
我把敏慧背在身上，她被我弄醒了，可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我们来到了跛子李家，老李的家的小平房，里面有两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跛子李指着那张小床，对我说，“那是秀珍小时候睡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跛子李虽然不恨我，但他心里还在可怜他的孙女。这间屋子是老李的，我们的房间在边上，那是秀珍长大之后睡觉的地方，那里被打扫的很干净，似乎为了秀珍结婚，里面的被褥都被换成了新的。我想，就在昨天晚上，秀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等着嫁给我的，高兴的连新被褥也不用。
我把敏慧放在床上，想要出去给他弄些吃的，我刚出去，跛子李已经在准备给我煮稀粥了，我愣在原地，跛子李对我越好，我对他的愧疚也就越多，我才发现，我鲁莽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和秀珍完成婚礼，再去青楼给敏慧赎身的，我错了，大错特错，甚至能让我后悔终生！
老李给我们烧了稀粥之后，我先进去给敏慧喂了一些，她脸色发白，只喝了一点点粥，而且喝到一半就吐了，我不敢再喂她了，赶紧先让她睡觉，等着明天天亮了把郎中请来。敏慧病得厉害，我也跟着没了胃口。
天亮我就去请郎中了，老李知道这件事后，拿出了两块大洋给我，我知道老李没钱，他没要秀珍的彩礼钱，而秀珍才刚嫁到我家，也不可能急着把我家的钱拿去孝敬她爷爷，所以他差不多跟我一样穷，这两块大洋基本上都是从棺材本里挖出来的。
郎中请来了，他给敏慧把过脉之后，配了一点风寒药，说敏慧只是病重了一些，不是什么绝症，要是能好好照顾，不久就会康复的。
我听到这句话，心才算放下了，同时，一股睡意涌上来，我两眼一闭，躺在敏慧的身边睡过去了，阅读库 www.yuedsk.comyuedsk www.yueds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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