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贵三说得对，吸上了大烟就等于把家财都给败光了，这比出去赌还要厉害，赌还有可能回本，今天赚了明天亏了，屡见不鲜，但你把大烟吸进去，你永远屙不出金子来！没过多久，我身上的银元都用完了，老鸨也觉得我欠的钱够多了，于是找来了一顶轿子，让人把我驾到上面，陪着我一块风风光光的回到我家。
镇上坐得起轿子的人不多，这一顶轿子招摇过市，我算是把黄家的门面败光了，可我那时还洋洋得意，心道这下谁还不知道我黄家排场大，我也是被大烟弄浑了脑子，才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糊涂，你太爷爷不糊涂，这才出去一个月，我就花掉了一百多银元，在青楼里吃吃喝喝都是省的，倒是大把大把的赏钱撒出去，让你太爷爷气得脸色发青。
老鸨拿到我爹给她的钱，笑的合不拢嘴，要走的时候，她自个儿走到轿子前，扭着腰子对我笑道，“黄少爷，咱们的生意你可得多照顾。”
我看到我爹那青的发紫的脸色，我可不敢吱声，我心里也埋怨她，烂货，老子给你那么多钱，你就是这样让我在我爹面前出丑！等到老鸨走了，我爹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他也老大不小了，没想到还会跟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他一哭，我心里就难受，所以我还有一件事就给烂在了肚子里，没有告诉我爹。
这一趟出去，我其实花了不止一百银元，藏在我娘床下的五十银元也让我花光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了。
我爹裂开嘴扑在椅子上哭，老泪纵横，我起初愧疚，但看他没完没了的哭，我心里就烦躁的很，我过去推了推老爷子，说道，“爹，有啥好哭的，钱挣来就是花的，难道你还要带进棺材不成。”
“孽子，滚！”我爹的怒吼吓了我一跳，没想到这个老头子的胸膛里还能发出这么震耳的声音，我也怒了，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冷道，“爹，你他娘够了，这黄家的钱迟早都是我的，那你省来省去还不是落进我的裤兜里，别瞎哭了！”
“滚！”老爷子的脸由紫变红，而且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跺脚，我不敢留下，直接离开去找我娘了。
我走到我娘屋子前的院子里，一个小姑娘手里正拿了几块桂花糕走了出来，她一见到我，就立刻低下头躲到了一边，我认得她，跛子李的孙女，李秀珍，她本以为我会直接走过去，但我在青楼里混迹这么久，早就变得浪荡不堪，见到这清秀的姑娘，不由得调笑道，“秀珍，我又打死你家鸭子了？”
秀珍抓紧了手里的桂花糕，那香喷喷的糕和秀珍的手臂一样白。秀珍小声的说，“没没有，我来给夫人送些菱角。”
我看着秀珍的小手，手背白如玉，手掌却有不少茧，我知道跛子李家穷，她跟着跛子李是吃了不少苦头，我娘也是可怜他们，所以我砸死他们的鸭子，我娘都要多给他们一角！我笑道，“你的手跟菱角一样，不过，你的里面是壳，外面是瓤。”
秀珍臊得把手藏了起来，我还想留她吃饭，顺便多调笑几句，但我娘已经一扭一扭地走到外面，她见我缠住了秀珍，板着脸说道，“你缠着人家姑娘做什么，秀珍，你走好了，你爷爷还等着你回去呢。”
秀珍对着我娘一躬身，慌慌张张地说道，“老夫人，我走了。”
看着那小姑娘落荒逃窜的样子，我对着我娘哈哈大笑，但我娘见到我却是没了好脸色，她问我，“钱呢？”
我脸色苦了，这事不能说，否则我爹真要让黄家断子绝孙了，我娘看我支支吾吾的样子，跟我爹一样哭了起来，还说道，“黄家没落了，你爹这辈子只知道老实本分的活着，也没把祖宗的基业扩大，他还想着下一辈能挣点气，可现在好了，家财都要败光了，黄家也算是走到头了。”
“娘，我爹都做不了的事情，凭什么就推给我这个儿子去做，我爹害臊吗？”我顶撞了一句。
一向把我当心肝的娘，突然变了脸色，还对我怒道，“闭嘴！他是你爹，你骂他，你知道害臊吗？”
刚被我爹骂完，又在我娘这碰了一鼻子灰，我气得手都在抖，我不害臊，好，我不害臊，就让我饿死在黄家门前好了！我赌气地走了，我娘见把我气走了，立刻止住哭啼，对我喊，“子霖，你回来！”
回来就是你儿子，泼出去的水甭想收回去！我赌气的回到自房间，被爹娘连着骂了一通，气得把一个瓷瓶摔在了地上。可我还得出去啊，没了大烟我就活不下去，我回来是来拿钱的！我把事情想通之后，忽然心疼地上那个瓷瓶了，这东西不便宜，要是拿出去买了，都够我吃吃喝喝好几天呢！你太奶奶这时候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菱角。
我坐在床上，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你太奶奶摇了摇头，把菱角塞我我手里，说，“子霖，你不要生气，你爹这么骂你，也是为你好啊。”
“给我钱！谁要这菱角？”我把手里红的青的菱角丢地上，直截了当的对你太奶奶把话说明白喽。
“你又要钱做什么，一百多块大洋就这么花光了，你爹不会让你出去了，子霖，你乖乖地在家，尝尝这菱角，这是秀珍摘来的，甜着呢。”你太奶奶苦口婆心的劝我，把地上的菱角给我捡起来，擦干净了。她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出去了，你太爷爷也不会再让我出去了。
我一想就心烦的很，推攘她的手臂，就让她走。你太奶奶走了之后我一个人靠在床上，心里一烦就想吸大烟，可我就是为了大烟才回家来的，我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把秀珍摘来的菱角剥开了，吃了几个，那菱角甜是真的甜，和荸荠一样，雪白雪白的，还有着一股清香，跟秀珍身上的香气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敏慧，我不在青楼里，她应该就去伺候别的主子了，我跳了起来，心里忽然蹿起火，敏慧除了伺候我，谁都不能伺候！可我没钱啊，堂堂的大少爷穷的叮当响，我颓然的坐回到床上，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可钱从哪里来？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碎光，让我恍然大悟。
我又能出去逍遥快活了，而且再也不用赊账，我兜里是满满当当的钱，走起路来就像是一只肥鸭子，脚向两边撇，身上叮当响。
我爹娘不给我钱，但我能偷偷拿出东西去卖，甚至连我娘的嫁妆金银，都让我给偷了出来！我先去了青楼，给了老鸨几块大洋，让她把敏慧照顾好喽，这样敏慧才能把我照顾好！
贵三那个狗东西见到我，尤其我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差点扑过来给我舔脚，但我一脚把他踹到边上，让他摔了一个狗吃屎。
我不想再让贵三替我去买大烟了，这人面憨心黑，要是一直让他给我跑腿，我家的一半家当都给掉进他嘴里！不过我还是很给他面子的，我丢了几个大洋在他身上，说道，“贵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吞我的钱，看在情面上，这些钱是赏你的，不过你得带我去找你买大烟的地方！”
那时候大烟确实已经被禁止了，虽然禁止，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只要有钱赚就有人敢提着头走私，所以卖大烟的黑市还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门路，贵三瞧我揭穿了他的算盘，躺在地上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不经意间，却把我丢给他的大洋收了起来，藏得严严实实。
我对着他说，“别磨蹭，我要是把你骗我吸大烟的事情说出来，你就完了，我爹也不会饶过你，你就等着被吊死吧。”
贵三很快就哭丧着脸屈服了，道理很简单，弱肉强食，一个龟奴再厉害也比不过我家的老头子！贵三带我离开了青楼，走进一条巷子，里面弯弯曲曲的到处是小路，我们很久才找到了一栋老宅子，这里光线很不好，但一股香气总是飘在空中，我一闻就有了精神，是大烟的味道！贵三过去敲了敲大门，一下两下三下，里面没动静，贵三又狠狠地敲了一下。
良久，那扇大门才缓缓的打开了，几个精壮的汉子守在前院，我一瞅，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陈胜正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那里，后面还有几个家伙跟在他后面，几年没见，这家伙壮的跟头熊一样，虎背熊腰。
陈胜看见贵三没说话，看到了我显然很吃惊，突然，他大笑起来，叫道，“哟，这不是黄少爷吗，怎么变成瘾君子了？”
我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看见陈胜我就觉得恶心，我对着他说，“你不去帮着你爹种地，来这卖大烟，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不卖大烟，这要本钱，倒是你，居然染上这东西了，好啊，好啊，你们黄家的气数算是到头了，黄老爷子真是的，我要是有你这儿子，早就一锄头砸死了，一了百了。”陈胜嚣张的说着，听得我面红耳赤，他才是我儿子！
我撩起袖子就想跟陈胜打架，贵三连忙拉住我，说，“少爷啊，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要动手也得选个好地方啊，你不要大烟了？”
陈胜笑眯眯的看着我，他不怕得罪我，真打起来，他的东家问起这事，他可以利索的把脏水泼我身上，说我这东西是来惹事的！贵三上前给陈胜点头哈腰，好说歹说，陈胜才把我放了进去，我可不领这个情，走过陈胜旁边的时候，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陈胜在我背后冷笑了一声，说，“等你把黄家弄垮了，变得没钱没势，我要把你剁烂扔河里喂鱼。”
我轻哼了一声，我家的大洋堆起来能压死人，等我把这么多钱吸完了，我早该死了！所以我很有底气的对他说，“我等着。”
贵三把我领到老宅子里面，里面光线更差，而且很拥挤，大堂足足摆了几十张榻，每张榻上都躺着人，都拿着烟枪在那销魂，我闻到烟味，身体里藏匿的蚂蚁都爬了出来，忍不住想要上前要吸一口！贵三带着我走到里面去，找到一个正在逗鸟的老人，对我说，“少爷，这位是熊爷，专门倒腾大烟的。”
那熊爷抬起头，看到是贵三，笑了一声，转而看着我，问道，“要买大烟呐？”
我从兜里抓了一把银元，扔在他的桌子上，说，“能买多少就给多少，快些。”
“年轻人，做事呐就跟这吸大烟一样，要点着了慢慢品，才能尝到里面的味道。”熊老爷把手里的鸟食一颗颗地喂给那鸟，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对着我说，“来者都是客，等着。”
熊老爷走到里面一个柜台后面，给我拿出了不少大烟，突然，他对我一笑，说道，“在这用还是带走，一张榻半天两角。”
我脑袋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又要流眼泪鼻涕了，说道，“让我吸一点，剩下的全都带走。”
“瞧你是新客，这回不要你钱，吸完就走。”熊老爷嘿嘿一笑，他给我拿出一点大烟之后，把剩下的都包了起来给我，然后回去继续逗他的鸟玩。
我回到了青楼，敏慧已经在房间里等我了，她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茶也沏了，泡脚水也准备好了，桌上放着一碟莲子一碟桂圆，看她那么勤快，我给了敏慧一块大洋，她小心地收了起来。只是敏慧看到我要抽大烟了，就到屋子里面去了，我以为她不想打扰我，没在意，但后来我明白了，她是憎恨大烟！
有一回我和老同学们出去看戏，晚上回来还想过一回烟瘾，但我发现我藏起来的大烟都让茶水泡了，敏慧守在桌子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我气得手在发颤，这都是钱啊，都足够卖敏慧的好几条贱命了。
我强忍怒气，压低嗓门，问她，“都是你做的？”
敏慧低着头不说话，我都明白了，所以甩手一个耳光，她摔在了地上，低着头哭了，我指着她骂了一声贱人，就要让老鸨过来把这女人拖出去浸猪笼！
浸猪笼是不会的，但一顿毒打是逃不走的，敏慧扑过来抓着我的腿，我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几十块大洋打了水漂，谁都会气疯的！但我不是心疼那些钱，我是心疼那些大烟呐！我要让敏慧放手，她非但不放，还跪在了地上，我一愣，扬在头顶的手也僵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女人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人跪下的。
敏慧低着头，哭道，“子霖，我爹就是沾了这东西弄得倾家荡产的，你不要碰它，你对我好，我心里记着，我报不了恩，只求你能迷途知返。”
敏慧说得对，但那时候我觉得，要是不让我抽大眼，还不如让我死了干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戒不掉了，这东西就是个毒瘤，血连着血，肉连着肉，你要弄掉它，除非先从身上割下一块肉下来！我没这胆子，但我也原谅敏慧了，我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我知道她对我好就够了。
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看着她俊俏的脸蛋上多出一个巴掌印，我心里闪过一丝愧疚，我对她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但大烟也是我的命，你毁了我的大烟，就是要了我的命。”
敏慧没有说话，她也知道，单凭一个青楼女子的下跪，是拯救不了一个人的烟瘾的。
敏慧毁了我的大烟，后来我把它们又晒干了，再抽只是觉得味道差劲了许多，而从那次以后，我的生活拮据了许多，我告诉敏慧，我已经给不起赏钱了，你要是不愿意照顾尽可以走，我猜到敏慧是不会走的，换了别人，说不定比我更难伺候，而且我对敏慧很好，除了大烟，其他好吃的我都会给她一些。
我娘的那些嫁妆值好几百大洋，可在我的手里依旧不经花，一个月过去没多久，我已经穷的叮当响了，我不敢回家，心想我娘丢失了那么多东西，早该闹得沸沸扬扬了，我又是在外面快活了一个月，我爹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畜生不如的事情是我做的！这次回去，我若是不逃的话，真该让我爹把我打死了！
可在外面处处是花销，没钱寸步难行，我想到了我叔叔，他在镇上买药材，当年起家的本钱都是我爹借给他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他也把钱借给我。我来到镇上的黄济药铺，门还没有进去，药铺里的伙计就把我烂在了外面，我对他喝道，“你认得我吗？”
那伙计对着我忙不更迭的点头哈腰，连连说道，“认得认得，你是掌柜的侄子，黄少爷。”
“我找我叔叔，你给我让开。”我把他推到一边，但那人又把我拉住，涨红了脸说，“少爷，少爷，你听我说，掌柜的去山西买药材了，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就行。”
我眯起了眼睛，我知道我叔叔躲在药铺后面，他是怕见到我这个二世祖，恐怕他也知道我是来借钱的。我对那伙计说，“我缺钱，要跟我叔叔借钱，你能做主吗？”
“做的做的，少爷要借多少，我都给你取来。”那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瞧他那爽快地样子，就知道我叔叔躲了起来，否则他哪有胆子把药铺里的钱给我，肯定是我叔刚才叮嘱他的。
我叔不吝惜钱，但就是不愿意见我，我爹对他好，他总不能教训我爹的儿子，可他这人性子耿直，见到我成天鬼混，不教训几下心里痒痒，而且我主动来他的药铺，每回都是惹了大祸，所以到了后来，他是见我就跑，甚至远远看见我，就脚底抹油了，不过我叔还算心地善良，明知我是来找他帮我擦屁股的，他总是让店里的伙计帮我解决。
“你看，一千大洋行不行？”我对着那伙计眨眨眼睛，那伙计差点摔倒在地上，对着我喊，“少爷，你就是把这药铺卖了也不值一千大洋啊，这药铺还都周转，掌柜临走前又拿了几百大洋做本钱，你可千万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呐。”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就一百大洋吧，不能再少了，况且我又不是欠钱不还的人，缺心眼的人才能做那种事情，我说的对不对？”
那人如释重负，拿着毛巾擦了擦汗，说，“少爷说的是，我这就给少爷拿钱去，您等着嘞。”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拿了一百大洋，买了不少大烟，在青楼里快活了几日，又给敏慧买了一件衣裳，兜里已经没钱了，等我再去黄济药铺时，这一次我叔却守在了门口，我看到我叔，一脸笑嘻嘻的，但他却脸色阴沉，突然，他往我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爹是他的恩人，他居然往我脸上吐唾沫，他这是要造反呐！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喊道，“叔，你敢这样欺负我，你别走，跟我去见我爹，让他看看，你是个怎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畜牲，你还敢去见你爹呐，这话是我说才是，今天你甭走，跟我去见你爹，他不打死你这个畜牲，我替他打死你个畜牲！”我叔怒目圆瞪，活像当年打死镇关西的鲁和尚，可我比不得镇关西呐，人家一条胳膊和我腿一样粗，何况我吸了大烟，吃饭都费力气。
我突然慌了，我派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还不清楚？我刚放开我叔，想要溜之大吉，我叔一把拎住我，在背后喝道，“畜牲，怎么不去见你爹，跟我走！”
他的声音像打雷！我脸色煞白，我知道这趟回家，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等我叔把我像是死狗一样拖进家里，我娘先哭了，她趴在我身上，对着我骂，“你这败家子啊，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好好的家就要让你给败光了，你吸大烟，你是想死还是想害的我们陪你死？”
“娘，我没吸大烟！你们弄错了！”看到我娘哭成这样，我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足以拖垮黄家，也知道这次绝不是被我爹毒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起来，趴在这孽子身上不怕晦气，你给我起来！”我爹坐在椅子上对我娘吼着，我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无法想象了，我爹是要动真格了，这时候，在一旁的秀珍走过来，把我娘扶起来，说道，“老夫人，你快起来吧，老爷生气了。”
我娘哭哭啼啼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趴在我身上哭，我爹等会打我时也会轻一点。等我娘到了一旁，我爹突然把他手边的铜镜扔我身上，哐当一声响，我趴在地上身子一颤，我爹瞧见我这模样，怒道，“现在知道怕了，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人吗，像个人那也是人模狗样！”
我拿起铜镜往里面一照，吓得把镜子丢在了地上，那真不是个人，像条流浪的老狗，骨瘦如柴，眼睛无神，胡子倒在嘴巴下面，这还是那个黄少爷吗？
我爹看着魂不守舍的我，说，“你吸大烟了没有！”
“我，我不知道。”我支支吾吾地说着，我知道，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叔突然揪住我的头发，说道，“还想瞒，几天前你来我药铺，走的时候我看了你一眼，我就知道你吸大烟了，这才几天，一百大洋就这么没了，你倒是怎么解释，这钱都让你吃肚子里了，你屙的出来吗？”
我喉结在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手里拿着藤条，我娘看见了，突然挣脱了秀珍，趴在我身上，哭道，“子霖，你快跟你爹求情啊，你不会再吸大烟了，你快求情，你求他就不打你了。”
我爹看着我娘，怒道，“滚，都是你惯的，没有你，这畜生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娘吓得不敢说话了，秀珍这时候过来扶住我娘，将她往后拉去，我娘蠕动着嘴巴，突然，她挣开秀珍，跑过来抱住我，对我爹喊，“你要打死子霖，先把我打死，我们母子今日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慈母多败儿，给我滚，不打断他的腿，我们都得要滚到街上讨饭去！”我爹气得脖子血红。
我知道自己完了，但我不能让我娘跟着我倒霉，否则我躺在床上谁来照顾我？我推了一把我娘，对她怒道，“娘，你走。”
秀珍又过来把我娘扶走了，我娘哭着喊着，却是不敢再扑上来了，她毕竟怕我爹。
我爹这一顿毒打，可真的是把我打惨了，那藤条像是点着煤油烧着了，抽在我身上火辣辣的，我爹也是往死里抽，自从我长得和他一般高之后，他就再也没打过我，我跑得比他快，要是真动起手来，也只有我把他推在地上的份，现在我好不容易任他打，他还不得把这些攒在心里的怒火全放出来！
我被我爹打得昏死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的屋子里，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在床头站着洗毛巾，我脑袋昏昏沉沉的，喊了一声敏慧，我要喝水，身上疼着呢。那人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转过身看着我，她见到我醒了，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我娘扭着小脚走了进来，还没到床边，就已经喊着，“子霖，你醒了，快让娘看看。”
“敏慧，我身上疼得厉害，我的大烟呢，拿给我，抽了就不疼了。”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娘听到后，气得还要抽我一耳光，可看我可怜的样子，这耳光子是怎么也打不下来，同时，她也知道了我外面有一个叫敏慧的女人。
三天之后，我已经能靠在床头吃饭了，可我半点东西也不想吃，我的脑袋像是锁着一个金箍，没有大烟，它就越来越紧，恨不得把里面的血和肉挤出来，我整日魂不守舍的，眼泪鼻涕一直往下流，止也止不住，秀珍一直守在边上，见我流鼻涕眼泪了，赶紧拿手帕给我擦干净。
我娘和我说，跛子李愿意让他孙女来我家做活，秀珍跟着他只能吃苦，他知道我娘为人宽厚，才放心把孙女送过来，秀珍在我家虽然也要做活，但不会太累。
跛子李弄错了，黄家有我这号败家子，秀珍只能吃苦了，我没有了大烟，整个人都快疯了，我几乎整天都在跟秀珍哀求，“秀珍，去跟我娘弄些钱来，给我买些大烟，我好疼，浑身都火辣辣的疼，我的肉快要烂了。”
秀珍心地善良，每次见我喊疼，都拿着我叔给她的药酒，对我说，“少爷，大烟害人，你要是身上还疼，我替你擦点药。”
“滚！”秀珍要给我擦药，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酒，摔在地上，秀珍每次都被我生气的样子吓坏了，我吸大烟把身体糟蹋了，现在的模样如同僵尸，眼球凸出，脸色灰青，一发怒就跟一条呲牙咧嘴的鬣狗一样，我知道那种狗，比豹子还凶。
秀珍没办法替我弄到大烟，我就自己去，可我刚从床上下来，两条腿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直接摔在地上，秀珍急忙把我扶到了床上。我知道，给秀珍来硬的不行，我来软的，我对着秀珍哭道，“秀珍，你说我是不是废人，我连路都走不了了，我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少爷，你一定会好的。”秀珍拿出手帕给我擦眼泪，我闻到一股手帕上的清香，忽然想起了青楼，敏慧，这个时候我得不到大烟，我就只能奢求敏慧来陪我了，我抓着秀珍的手，对她说，“秀珍，把我娘找来，我找她有事，你快去呐。”
秀珍看我急不可耐的样子，连忙把我娘找来了，但我娘知道我要一个青楼女子来服侍我，差点晕过去，最后，我娘抓着我的两只胳膊，恨铁不成钢地哭道，“子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一个青楼女子，你丢不丢黄家的脸啊，这要是传出去，你爹还能出去做人吗？”
我烟瘾犯了，不让我吸烟，我忍了，但让敏慧来照顾我都不行，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我突然拿着头往墙上撞，大喊，“那就让我死了算了，这就不给我爹丢人了！”
我娘瞧见了，一下子扯住我大声哭起来，嘴里直念叨造孽造孽，我爹正在前面喝茶，听到后院又闹了起来，拿着藤条就走进了我的屋子，他看着正欲寻死的我，怒道，“孽子，你嫌自己惹得麻烦还不够啊，想死，你有胆子死吗，你连个儿子都没生，你对得起黄家的列祖列宗？”
我爹说得对，我想死，没大烟没敏慧，不如死了干脆，可我又要活着，因为外面有大烟，敏慧还在青楼里面等着我，我死了，它们怎么办？我爹见我不说话，又想上来抽我，我吓得嘴唇打哆嗦，我娘扑到我身上，哭哭啼啼地喊，“老爷，再打子霖要被你打死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是你儿子啊！”
我爹看我不成器的样子，又看见我娘死命护着我，突然气得把藤条丢了，我也哭了，我对我娘说，“娘，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儿子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你。”
我娘以为我是吓糊涂了，抱着我直说别怕别怕，你爹不会打死你的，你被打死了，你爹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我娘说的没错，可我不是被我爹吓走的，我是要去找敏慧。我宁可不要当这个少爷，也不能丢下敏慧，那天离开青楼的早上，我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我不能食言了，敏慧在等着我呢！
剩下的日子，我除了思念敏慧，就一直被烟瘾折磨的死去活来，床头的木板被我啃烂了，上面都是涎水，秀珍不让我啃，我就啃被子，跟只耗子一样，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满脑子的大烟，我就从床上下来，想要爬着去买大烟，我想起了贵三，我知道他要是在这，一定会给我去买大烟的！但贵三不在这，我只能自己去，秀珍要来扶我回床上，我就用手打她，拧她的胳膊，往她身上吐唾沫，让她滚！
我是畜牲，当年那样欺负跛子李的孙女，下了地狱就该丢油锅里面。但我也是被逼的，不给我大烟，我的肺，我的心就在烧，烧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我没有大烟，一定会死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浑身发脓，裤裆里面也会烂掉的！所以我要吸大烟，这是我的命！
后来我就不止流眼泪鼻涕了，我开始浑身流冷汗，拉肚子，床上都是我的污秽，汗臭和屎臭混在一起，恶臭熏天，这都是敏慧帮我弄干净的，她每天替我擦身，洗被褥，她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做到这些，我算是欠了敏慧一条命！
我娘和我爹也看到敏慧的辛苦，尤其是我娘，见到敏慧对我好，就忍不住想让秀珍做我媳妇！我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时候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爹是个地主，是富贵人家的老爷，自然想要我去娶个千金回来，这钱碰到钱，才能源源不绝。
我娘对我爹很顺从，他说不答应，这件事就算吹了，可我娘说，子霖已经是镇上出名的败家子了，这又染上了大烟，谁家还会把千金送到虎口里面？我爹不说话了，没过多久，我爹就把跛子李请到了家里，又让秀珍把我扶到大堂里面，我的烟瘾好了许多，至少不会拉稀在身上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跛子李来了，手里拿着两条草鱼，我心想，这个老瘸子一定是不知道他孙女在我这吃了多少苦，否则他拿来的就不是鱼，而是柴刀，要一刀子砍死我这个混蛋！秀珍把鱼拿到了厨房，就躲着不出来了，她知道我爹把她爷爷找来是为了什么事，一个女孩子这时候都不知道回避，那可真是羞死人了！
跛子李听到我要娶秀珍，一下子就愣在了，半饷都没动静，他不动我先动，我对我爹喊，“爹，我不要秀珍，我要敏慧！”
我爹老脸通红，手在袖子底下发抖，我也知道，我那样打骂秀珍，她都含辛茹苦地照顾我，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姑娘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是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黄少爷了，我是瘾君子，败家子，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的恶名！我要能娶到秀珍这样又漂亮又善良的媳妇，是我上辈子当狗做猪换来的福气！
可我现在居然喊着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跛子李为难地看着我爹，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也知道要面子，我这一喊，两边都不讨好，我爹忽然上来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椅背上一摔，我磕得头破血流，脑子里嗡嗡发响！我爹转身对跛子李说道，“老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家里大洋不多，你就挑几亩地当做嫁妆吧，钱会花光，地不会花出去呢！”
跛子李支支吾吾地说，“老爷，少爷要是不答应，这件事就算了吧。”
我爹怒了，能让秀珍嫁到我家，这已经是他最低的底线了，他差点吼出来，“你嫌这点嫁妆不够？”
跛子李慌了，连忙说道，“老爷别误会，我都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还怎么想着多染些铜臭，我怕秀珍吃苦呐，这又不是门当户对的事，她嫁进来算是高攀了，还要啥嫁妆不嫁妆的，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姑娘......”
我爹瘫坐到椅子上，他看了一眼老跛子，说，“老李啊，你这人太善良，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几块大洋去买点吃的用的，你放心，有子霖他娘在，秀珍不会被欺负的，他娘跟秀珍一样，会疼人。”
跛子李不说话了，我爹继续说，“从今往后，秀珍就算是黄家的人了，是正室，你要是走了，也能走的放心，你要是活着，就跟着秀珍一块享清福，多两双筷子吃不穷黄家，婚事也会操办，而且要风风光光的把秀珍娶到我们黄家。”
我脑袋里的嗡嗡已经消失了，也听到了我爹的话，我坐在椅子上，瞪着我爹，我心里想，那就让秀珍守寡去吧！阅读库 www.yuedsk.comyuedsk www.yuedsk.com
镇上坐得起轿子的人不多，这一顶轿子招摇过市，我算是把黄家的门面败光了，可我那时还洋洋得意，心道这下谁还不知道我黄家排场大，我也是被大烟弄浑了脑子，才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糊涂，你太爷爷不糊涂，这才出去一个月，我就花掉了一百多银元，在青楼里吃吃喝喝都是省的，倒是大把大把的赏钱撒出去，让你太爷爷气得脸色发青。
老鸨拿到我爹给她的钱，笑的合不拢嘴，要走的时候，她自个儿走到轿子前，扭着腰子对我笑道，“黄少爷，咱们的生意你可得多照顾。”
我看到我爹那青的发紫的脸色，我可不敢吱声，我心里也埋怨她，烂货，老子给你那么多钱，你就是这样让我在我爹面前出丑！等到老鸨走了，我爹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他也老大不小了，没想到还会跟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他一哭，我心里就难受，所以我还有一件事就给烂在了肚子里，没有告诉我爹。
这一趟出去，我其实花了不止一百银元，藏在我娘床下的五十银元也让我花光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了。
我爹裂开嘴扑在椅子上哭，老泪纵横，我起初愧疚，但看他没完没了的哭，我心里就烦躁的很，我过去推了推老爷子，说道，“爹，有啥好哭的，钱挣来就是花的，难道你还要带进棺材不成。”
“孽子，滚！”我爹的怒吼吓了我一跳，没想到这个老头子的胸膛里还能发出这么震耳的声音，我也怒了，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冷道，“爹，你他娘够了，这黄家的钱迟早都是我的，那你省来省去还不是落进我的裤兜里，别瞎哭了！”
“滚！”老爷子的脸由紫变红，而且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跺脚，我不敢留下，直接离开去找我娘了。
我走到我娘屋子前的院子里，一个小姑娘手里正拿了几块桂花糕走了出来，她一见到我，就立刻低下头躲到了一边，我认得她，跛子李的孙女，李秀珍，她本以为我会直接走过去，但我在青楼里混迹这么久，早就变得浪荡不堪，见到这清秀的姑娘，不由得调笑道，“秀珍，我又打死你家鸭子了？”
秀珍抓紧了手里的桂花糕，那香喷喷的糕和秀珍的手臂一样白。秀珍小声的说，“没没有，我来给夫人送些菱角。”
我看着秀珍的小手，手背白如玉，手掌却有不少茧，我知道跛子李家穷，她跟着跛子李是吃了不少苦头，我娘也是可怜他们，所以我砸死他们的鸭子，我娘都要多给他们一角！我笑道，“你的手跟菱角一样，不过，你的里面是壳，外面是瓤。”
秀珍臊得把手藏了起来，我还想留她吃饭，顺便多调笑几句，但我娘已经一扭一扭地走到外面，她见我缠住了秀珍，板着脸说道，“你缠着人家姑娘做什么，秀珍，你走好了，你爷爷还等着你回去呢。”
秀珍对着我娘一躬身，慌慌张张地说道，“老夫人，我走了。”
看着那小姑娘落荒逃窜的样子，我对着我娘哈哈大笑，但我娘见到我却是没了好脸色，她问我，“钱呢？”
我脸色苦了，这事不能说，否则我爹真要让黄家断子绝孙了，我娘看我支支吾吾的样子，跟我爹一样哭了起来，还说道，“黄家没落了，你爹这辈子只知道老实本分的活着，也没把祖宗的基业扩大，他还想着下一辈能挣点气，可现在好了，家财都要败光了，黄家也算是走到头了。”
“娘，我爹都做不了的事情，凭什么就推给我这个儿子去做，我爹害臊吗？”我顶撞了一句。
一向把我当心肝的娘，突然变了脸色，还对我怒道，“闭嘴！他是你爹，你骂他，你知道害臊吗？”
刚被我爹骂完，又在我娘这碰了一鼻子灰，我气得手都在抖，我不害臊，好，我不害臊，就让我饿死在黄家门前好了！我赌气地走了，我娘见把我气走了，立刻止住哭啼，对我喊，“子霖，你回来！”
回来就是你儿子，泼出去的水甭想收回去！我赌气的回到自房间，被爹娘连着骂了一通，气得把一个瓷瓶摔在了地上。可我还得出去啊，没了大烟我就活不下去，我回来是来拿钱的！我把事情想通之后，忽然心疼地上那个瓷瓶了，这东西不便宜，要是拿出去买了，都够我吃吃喝喝好几天呢！你太奶奶这时候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菱角。
我坐在床上，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你太奶奶摇了摇头，把菱角塞我我手里，说，“子霖，你不要生气，你爹这么骂你，也是为你好啊。”
“给我钱！谁要这菱角？”我把手里红的青的菱角丢地上，直截了当的对你太奶奶把话说明白喽。
“你又要钱做什么，一百多块大洋就这么花光了，你爹不会让你出去了，子霖，你乖乖地在家，尝尝这菱角，这是秀珍摘来的，甜着呢。”你太奶奶苦口婆心的劝我，把地上的菱角给我捡起来，擦干净了。她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出去了，你太爷爷也不会再让我出去了。
我一想就心烦的很，推攘她的手臂，就让她走。你太奶奶走了之后我一个人靠在床上，心里一烦就想吸大烟，可我就是为了大烟才回家来的，我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把秀珍摘来的菱角剥开了，吃了几个，那菱角甜是真的甜，和荸荠一样，雪白雪白的，还有着一股清香，跟秀珍身上的香气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敏慧，我不在青楼里，她应该就去伺候别的主子了，我跳了起来，心里忽然蹿起火，敏慧除了伺候我，谁都不能伺候！可我没钱啊，堂堂的大少爷穷的叮当响，我颓然的坐回到床上，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可钱从哪里来？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碎光，让我恍然大悟。
我又能出去逍遥快活了，而且再也不用赊账，我兜里是满满当当的钱，走起路来就像是一只肥鸭子，脚向两边撇，身上叮当响。
我爹娘不给我钱，但我能偷偷拿出东西去卖，甚至连我娘的嫁妆金银，都让我给偷了出来！我先去了青楼，给了老鸨几块大洋，让她把敏慧照顾好喽，这样敏慧才能把我照顾好！
贵三那个狗东西见到我，尤其我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差点扑过来给我舔脚，但我一脚把他踹到边上，让他摔了一个狗吃屎。
我不想再让贵三替我去买大烟了，这人面憨心黑，要是一直让他给我跑腿，我家的一半家当都给掉进他嘴里！不过我还是很给他面子的，我丢了几个大洋在他身上，说道，“贵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吞我的钱，看在情面上，这些钱是赏你的，不过你得带我去找你买大烟的地方！”
那时候大烟确实已经被禁止了，虽然禁止，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只要有钱赚就有人敢提着头走私，所以卖大烟的黑市还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门路，贵三瞧我揭穿了他的算盘，躺在地上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不经意间，却把我丢给他的大洋收了起来，藏得严严实实。
我对着他说，“别磨蹭，我要是把你骗我吸大烟的事情说出来，你就完了，我爹也不会饶过你，你就等着被吊死吧。”
贵三很快就哭丧着脸屈服了，道理很简单，弱肉强食，一个龟奴再厉害也比不过我家的老头子！贵三带我离开了青楼，走进一条巷子，里面弯弯曲曲的到处是小路，我们很久才找到了一栋老宅子，这里光线很不好，但一股香气总是飘在空中，我一闻就有了精神，是大烟的味道！贵三过去敲了敲大门，一下两下三下，里面没动静，贵三又狠狠地敲了一下。
良久，那扇大门才缓缓的打开了，几个精壮的汉子守在前院，我一瞅，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陈胜正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那里，后面还有几个家伙跟在他后面，几年没见，这家伙壮的跟头熊一样，虎背熊腰。
陈胜看见贵三没说话，看到了我显然很吃惊，突然，他大笑起来，叫道，“哟，这不是黄少爷吗，怎么变成瘾君子了？”
我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看见陈胜我就觉得恶心，我对着他说，“你不去帮着你爹种地，来这卖大烟，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不卖大烟，这要本钱，倒是你，居然染上这东西了，好啊，好啊，你们黄家的气数算是到头了，黄老爷子真是的，我要是有你这儿子，早就一锄头砸死了，一了百了。”陈胜嚣张的说着，听得我面红耳赤，他才是我儿子！
我撩起袖子就想跟陈胜打架，贵三连忙拉住我，说，“少爷啊，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要动手也得选个好地方啊，你不要大烟了？”
陈胜笑眯眯的看着我，他不怕得罪我，真打起来，他的东家问起这事，他可以利索的把脏水泼我身上，说我这东西是来惹事的！贵三上前给陈胜点头哈腰，好说歹说，陈胜才把我放了进去，我可不领这个情，走过陈胜旁边的时候，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陈胜在我背后冷笑了一声，说，“等你把黄家弄垮了，变得没钱没势，我要把你剁烂扔河里喂鱼。”
我轻哼了一声，我家的大洋堆起来能压死人，等我把这么多钱吸完了，我早该死了！所以我很有底气的对他说，“我等着。”
贵三把我领到老宅子里面，里面光线更差，而且很拥挤，大堂足足摆了几十张榻，每张榻上都躺着人，都拿着烟枪在那销魂，我闻到烟味，身体里藏匿的蚂蚁都爬了出来，忍不住想要上前要吸一口！贵三带着我走到里面去，找到一个正在逗鸟的老人，对我说，“少爷，这位是熊爷，专门倒腾大烟的。”
那熊爷抬起头，看到是贵三，笑了一声，转而看着我，问道，“要买大烟呐？”
我从兜里抓了一把银元，扔在他的桌子上，说，“能买多少就给多少，快些。”
“年轻人，做事呐就跟这吸大烟一样，要点着了慢慢品，才能尝到里面的味道。”熊老爷把手里的鸟食一颗颗地喂给那鸟，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对着我说，“来者都是客，等着。”
熊老爷走到里面一个柜台后面，给我拿出了不少大烟，突然，他对我一笑，说道，“在这用还是带走，一张榻半天两角。”
我脑袋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又要流眼泪鼻涕了，说道，“让我吸一点，剩下的全都带走。”
“瞧你是新客，这回不要你钱，吸完就走。”熊老爷嘿嘿一笑，他给我拿出一点大烟之后，把剩下的都包了起来给我，然后回去继续逗他的鸟玩。
我回到了青楼，敏慧已经在房间里等我了，她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茶也沏了，泡脚水也准备好了，桌上放着一碟莲子一碟桂圆，看她那么勤快，我给了敏慧一块大洋，她小心地收了起来。只是敏慧看到我要抽大烟了，就到屋子里面去了，我以为她不想打扰我，没在意，但后来我明白了，她是憎恨大烟！
有一回我和老同学们出去看戏，晚上回来还想过一回烟瘾，但我发现我藏起来的大烟都让茶水泡了，敏慧守在桌子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我气得手在发颤，这都是钱啊，都足够卖敏慧的好几条贱命了。
我强忍怒气，压低嗓门，问她，“都是你做的？”
敏慧低着头不说话，我都明白了，所以甩手一个耳光，她摔在了地上，低着头哭了，我指着她骂了一声贱人，就要让老鸨过来把这女人拖出去浸猪笼！
浸猪笼是不会的，但一顿毒打是逃不走的，敏慧扑过来抓着我的腿，我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几十块大洋打了水漂，谁都会气疯的！但我不是心疼那些钱，我是心疼那些大烟呐！我要让敏慧放手，她非但不放，还跪在了地上，我一愣，扬在头顶的手也僵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女人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人跪下的。
敏慧低着头，哭道，“子霖，我爹就是沾了这东西弄得倾家荡产的，你不要碰它，你对我好，我心里记着，我报不了恩，只求你能迷途知返。”
敏慧说得对，但那时候我觉得，要是不让我抽大眼，还不如让我死了干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戒不掉了，这东西就是个毒瘤，血连着血，肉连着肉，你要弄掉它，除非先从身上割下一块肉下来！我没这胆子，但我也原谅敏慧了，我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我知道她对我好就够了。
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看着她俊俏的脸蛋上多出一个巴掌印，我心里闪过一丝愧疚，我对她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但大烟也是我的命，你毁了我的大烟，就是要了我的命。”
敏慧没有说话，她也知道，单凭一个青楼女子的下跪，是拯救不了一个人的烟瘾的。
敏慧毁了我的大烟，后来我把它们又晒干了，再抽只是觉得味道差劲了许多，而从那次以后，我的生活拮据了许多，我告诉敏慧，我已经给不起赏钱了，你要是不愿意照顾尽可以走，我猜到敏慧是不会走的，换了别人，说不定比我更难伺候，而且我对敏慧很好，除了大烟，其他好吃的我都会给她一些。
我娘的那些嫁妆值好几百大洋，可在我的手里依旧不经花，一个月过去没多久，我已经穷的叮当响了，我不敢回家，心想我娘丢失了那么多东西，早该闹得沸沸扬扬了，我又是在外面快活了一个月，我爹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畜生不如的事情是我做的！这次回去，我若是不逃的话，真该让我爹把我打死了！
可在外面处处是花销，没钱寸步难行，我想到了我叔叔，他在镇上买药材，当年起家的本钱都是我爹借给他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他也把钱借给我。我来到镇上的黄济药铺，门还没有进去，药铺里的伙计就把我烂在了外面，我对他喝道，“你认得我吗？”
那伙计对着我忙不更迭的点头哈腰，连连说道，“认得认得，你是掌柜的侄子，黄少爷。”
“我找我叔叔，你给我让开。”我把他推到一边，但那人又把我拉住，涨红了脸说，“少爷，少爷，你听我说，掌柜的去山西买药材了，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就行。”
我眯起了眼睛，我知道我叔叔躲在药铺后面，他是怕见到我这个二世祖，恐怕他也知道我是来借钱的。我对那伙计说，“我缺钱，要跟我叔叔借钱，你能做主吗？”
“做的做的，少爷要借多少，我都给你取来。”那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瞧他那爽快地样子，就知道我叔叔躲了起来，否则他哪有胆子把药铺里的钱给我，肯定是我叔刚才叮嘱他的。
我叔不吝惜钱，但就是不愿意见我，我爹对他好，他总不能教训我爹的儿子，可他这人性子耿直，见到我成天鬼混，不教训几下心里痒痒，而且我主动来他的药铺，每回都是惹了大祸，所以到了后来，他是见我就跑，甚至远远看见我，就脚底抹油了，不过我叔还算心地善良，明知我是来找他帮我擦屁股的，他总是让店里的伙计帮我解决。
“你看，一千大洋行不行？”我对着那伙计眨眨眼睛，那伙计差点摔倒在地上，对着我喊，“少爷，你就是把这药铺卖了也不值一千大洋啊，这药铺还都周转，掌柜临走前又拿了几百大洋做本钱，你可千万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呐。”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就一百大洋吧，不能再少了，况且我又不是欠钱不还的人，缺心眼的人才能做那种事情，我说的对不对？”
那人如释重负，拿着毛巾擦了擦汗，说，“少爷说的是，我这就给少爷拿钱去，您等着嘞。”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拿了一百大洋，买了不少大烟，在青楼里快活了几日，又给敏慧买了一件衣裳，兜里已经没钱了，等我再去黄济药铺时，这一次我叔却守在了门口，我看到我叔，一脸笑嘻嘻的，但他却脸色阴沉，突然，他往我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爹是他的恩人，他居然往我脸上吐唾沫，他这是要造反呐！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喊道，“叔，你敢这样欺负我，你别走，跟我去见我爹，让他看看，你是个怎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畜牲，你还敢去见你爹呐，这话是我说才是，今天你甭走，跟我去见你爹，他不打死你这个畜牲，我替他打死你个畜牲！”我叔怒目圆瞪，活像当年打死镇关西的鲁和尚，可我比不得镇关西呐，人家一条胳膊和我腿一样粗，何况我吸了大烟，吃饭都费力气。
我突然慌了，我派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还不清楚？我刚放开我叔，想要溜之大吉，我叔一把拎住我，在背后喝道，“畜牲，怎么不去见你爹，跟我走！”
他的声音像打雷！我脸色煞白，我知道这趟回家，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等我叔把我像是死狗一样拖进家里，我娘先哭了，她趴在我身上，对着我骂，“你这败家子啊，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好好的家就要让你给败光了，你吸大烟，你是想死还是想害的我们陪你死？”
“娘，我没吸大烟！你们弄错了！”看到我娘哭成这样，我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足以拖垮黄家，也知道这次绝不是被我爹毒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起来，趴在这孽子身上不怕晦气，你给我起来！”我爹坐在椅子上对我娘吼着，我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无法想象了，我爹是要动真格了，这时候，在一旁的秀珍走过来，把我娘扶起来，说道，“老夫人，你快起来吧，老爷生气了。”
我娘哭哭啼啼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趴在我身上哭，我爹等会打我时也会轻一点。等我娘到了一旁，我爹突然把他手边的铜镜扔我身上，哐当一声响，我趴在地上身子一颤，我爹瞧见我这模样，怒道，“现在知道怕了，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人吗，像个人那也是人模狗样！”
我拿起铜镜往里面一照，吓得把镜子丢在了地上，那真不是个人，像条流浪的老狗，骨瘦如柴，眼睛无神，胡子倒在嘴巴下面，这还是那个黄少爷吗？
我爹看着魂不守舍的我，说，“你吸大烟了没有！”
“我，我不知道。”我支支吾吾地说着，我知道，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叔突然揪住我的头发，说道，“还想瞒，几天前你来我药铺，走的时候我看了你一眼，我就知道你吸大烟了，这才几天，一百大洋就这么没了，你倒是怎么解释，这钱都让你吃肚子里了，你屙的出来吗？”
我喉结在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手里拿着藤条，我娘看见了，突然挣脱了秀珍，趴在我身上，哭道，“子霖，你快跟你爹求情啊，你不会再吸大烟了，你快求情，你求他就不打你了。”
我爹看着我娘，怒道，“滚，都是你惯的，没有你，这畜生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娘吓得不敢说话了，秀珍这时候过来扶住我娘，将她往后拉去，我娘蠕动着嘴巴，突然，她挣开秀珍，跑过来抱住我，对我爹喊，“你要打死子霖，先把我打死，我们母子今日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慈母多败儿，给我滚，不打断他的腿，我们都得要滚到街上讨饭去！”我爹气得脖子血红。
我知道自己完了，但我不能让我娘跟着我倒霉，否则我躺在床上谁来照顾我？我推了一把我娘，对她怒道，“娘，你走。”
秀珍又过来把我娘扶走了，我娘哭着喊着，却是不敢再扑上来了，她毕竟怕我爹。
我爹这一顿毒打，可真的是把我打惨了，那藤条像是点着煤油烧着了，抽在我身上火辣辣的，我爹也是往死里抽，自从我长得和他一般高之后，他就再也没打过我，我跑得比他快，要是真动起手来，也只有我把他推在地上的份，现在我好不容易任他打，他还不得把这些攒在心里的怒火全放出来！
我被我爹打得昏死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的屋子里，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在床头站着洗毛巾，我脑袋昏昏沉沉的，喊了一声敏慧，我要喝水，身上疼着呢。那人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转过身看着我，她见到我醒了，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我娘扭着小脚走了进来，还没到床边，就已经喊着，“子霖，你醒了，快让娘看看。”
“敏慧，我身上疼得厉害，我的大烟呢，拿给我，抽了就不疼了。”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娘听到后，气得还要抽我一耳光，可看我可怜的样子，这耳光子是怎么也打不下来，同时，她也知道了我外面有一个叫敏慧的女人。
三天之后，我已经能靠在床头吃饭了，可我半点东西也不想吃，我的脑袋像是锁着一个金箍，没有大烟，它就越来越紧，恨不得把里面的血和肉挤出来，我整日魂不守舍的，眼泪鼻涕一直往下流，止也止不住，秀珍一直守在边上，见我流鼻涕眼泪了，赶紧拿手帕给我擦干净。
我娘和我说，跛子李愿意让他孙女来我家做活，秀珍跟着他只能吃苦，他知道我娘为人宽厚，才放心把孙女送过来，秀珍在我家虽然也要做活，但不会太累。
跛子李弄错了，黄家有我这号败家子，秀珍只能吃苦了，我没有了大烟，整个人都快疯了，我几乎整天都在跟秀珍哀求，“秀珍，去跟我娘弄些钱来，给我买些大烟，我好疼，浑身都火辣辣的疼，我的肉快要烂了。”
秀珍心地善良，每次见我喊疼，都拿着我叔给她的药酒，对我说，“少爷，大烟害人，你要是身上还疼，我替你擦点药。”
“滚！”秀珍要给我擦药，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酒，摔在地上，秀珍每次都被我生气的样子吓坏了，我吸大烟把身体糟蹋了，现在的模样如同僵尸，眼球凸出，脸色灰青，一发怒就跟一条呲牙咧嘴的鬣狗一样，我知道那种狗，比豹子还凶。
秀珍没办法替我弄到大烟，我就自己去，可我刚从床上下来，两条腿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直接摔在地上，秀珍急忙把我扶到了床上。我知道，给秀珍来硬的不行，我来软的，我对着秀珍哭道，“秀珍，你说我是不是废人，我连路都走不了了，我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少爷，你一定会好的。”秀珍拿出手帕给我擦眼泪，我闻到一股手帕上的清香，忽然想起了青楼，敏慧，这个时候我得不到大烟，我就只能奢求敏慧来陪我了，我抓着秀珍的手，对她说，“秀珍，把我娘找来，我找她有事，你快去呐。”
秀珍看我急不可耐的样子，连忙把我娘找来了，但我娘知道我要一个青楼女子来服侍我，差点晕过去，最后，我娘抓着我的两只胳膊，恨铁不成钢地哭道，“子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一个青楼女子，你丢不丢黄家的脸啊，这要是传出去，你爹还能出去做人吗？”
我烟瘾犯了，不让我吸烟，我忍了，但让敏慧来照顾我都不行，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我突然拿着头往墙上撞，大喊，“那就让我死了算了，这就不给我爹丢人了！”
我娘瞧见了，一下子扯住我大声哭起来，嘴里直念叨造孽造孽，我爹正在前面喝茶，听到后院又闹了起来，拿着藤条就走进了我的屋子，他看着正欲寻死的我，怒道，“孽子，你嫌自己惹得麻烦还不够啊，想死，你有胆子死吗，你连个儿子都没生，你对得起黄家的列祖列宗？”
我爹说得对，我想死，没大烟没敏慧，不如死了干脆，可我又要活着，因为外面有大烟，敏慧还在青楼里面等着我，我死了，它们怎么办？我爹见我不说话，又想上来抽我，我吓得嘴唇打哆嗦，我娘扑到我身上，哭哭啼啼地喊，“老爷，再打子霖要被你打死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是你儿子啊！”
我爹看我不成器的样子，又看见我娘死命护着我，突然气得把藤条丢了，我也哭了，我对我娘说，“娘，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儿子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你。”
我娘以为我是吓糊涂了，抱着我直说别怕别怕，你爹不会打死你的，你被打死了，你爹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我娘说的没错，可我不是被我爹吓走的，我是要去找敏慧。我宁可不要当这个少爷，也不能丢下敏慧，那天离开青楼的早上，我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我不能食言了，敏慧在等着我呢！
剩下的日子，我除了思念敏慧，就一直被烟瘾折磨的死去活来，床头的木板被我啃烂了，上面都是涎水，秀珍不让我啃，我就啃被子，跟只耗子一样，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满脑子的大烟，我就从床上下来，想要爬着去买大烟，我想起了贵三，我知道他要是在这，一定会给我去买大烟的！但贵三不在这，我只能自己去，秀珍要来扶我回床上，我就用手打她，拧她的胳膊，往她身上吐唾沫，让她滚！
我是畜牲，当年那样欺负跛子李的孙女，下了地狱就该丢油锅里面。但我也是被逼的，不给我大烟，我的肺，我的心就在烧，烧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我没有大烟，一定会死的，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浑身发脓，裤裆里面也会烂掉的！所以我要吸大烟，这是我的命！
后来我就不止流眼泪鼻涕了，我开始浑身流冷汗，拉肚子，床上都是我的污秽，汗臭和屎臭混在一起，恶臭熏天，这都是敏慧帮我弄干净的，她每天替我擦身，洗被褥，她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做到这些，我算是欠了敏慧一条命！
我娘和我爹也看到敏慧的辛苦，尤其是我娘，见到敏慧对我好，就忍不住想让秀珍做我媳妇！我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时候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爹是个地主，是富贵人家的老爷，自然想要我去娶个千金回来，这钱碰到钱，才能源源不绝。
我娘对我爹很顺从，他说不答应，这件事就算吹了，可我娘说，子霖已经是镇上出名的败家子了，这又染上了大烟，谁家还会把千金送到虎口里面？我爹不说话了，没过多久，我爹就把跛子李请到了家里，又让秀珍把我扶到大堂里面，我的烟瘾好了许多，至少不会拉稀在身上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跛子李来了，手里拿着两条草鱼，我心想，这个老瘸子一定是不知道他孙女在我这吃了多少苦，否则他拿来的就不是鱼，而是柴刀，要一刀子砍死我这个混蛋！秀珍把鱼拿到了厨房，就躲着不出来了，她知道我爹把她爷爷找来是为了什么事，一个女孩子这时候都不知道回避，那可真是羞死人了！
跛子李听到我要娶秀珍，一下子就愣在了，半饷都没动静，他不动我先动，我对我爹喊，“爹，我不要秀珍，我要敏慧！”
我爹老脸通红，手在袖子底下发抖，我也知道，我那样打骂秀珍，她都含辛茹苦地照顾我，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姑娘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是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黄少爷了，我是瘾君子，败家子，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的恶名！我要能娶到秀珍这样又漂亮又善良的媳妇，是我上辈子当狗做猪换来的福气！
可我现在居然喊着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跛子李为难地看着我爹，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也知道要面子，我这一喊，两边都不讨好，我爹忽然上来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椅背上一摔，我磕得头破血流，脑子里嗡嗡发响！我爹转身对跛子李说道，“老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家里大洋不多，你就挑几亩地当做嫁妆吧，钱会花光，地不会花出去呢！”
跛子李支支吾吾地说，“老爷，少爷要是不答应，这件事就算了吧。”
我爹怒了，能让秀珍嫁到我家，这已经是他最低的底线了，他差点吼出来，“你嫌这点嫁妆不够？”
跛子李慌了，连忙说道，“老爷别误会，我都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还怎么想着多染些铜臭，我怕秀珍吃苦呐，这又不是门当户对的事，她嫁进来算是高攀了，还要啥嫁妆不嫁妆的，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姑娘......”
我爹瘫坐到椅子上，他看了一眼老跛子，说，“老李啊，你这人太善良，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几块大洋去买点吃的用的，你放心，有子霖他娘在，秀珍不会被欺负的，他娘跟秀珍一样，会疼人。”
跛子李不说话了，我爹继续说，“从今往后，秀珍就算是黄家的人了，是正室，你要是走了，也能走的放心，你要是活着，就跟着秀珍一块享清福，多两双筷子吃不穷黄家，婚事也会操办，而且要风风光光的把秀珍娶到我们黄家。”
我脑袋里的嗡嗡已经消失了，也听到了我爹的话，我坐在椅子上，瞪着我爹，我心里想，那就让秀珍守寡去吧！阅读库 www.yuedsk.comyuedsk www.yueds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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