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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山睡了。河也睡了。
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中只有一列火车在黑暗中爬行，不时发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列车又钻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这是一列被人们称为绿皮车的普通客车。
车厢里人很多，不仅座位上坐着人，过道上也挤满了人，甚至连低矮的坐椅下也有人铺着几张报纸躺在下面。虽然是刚交三九，但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即使是车厢里也是寒气逼人。
昏暗的灯光下，拥挤不堪的人们昏昏欲睡。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东倒西歪，前仰后哈，互相依靠，酣态百出，尽管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陌路人。
吴十月也在这列拥挤的火车上。她坐在紧挨列车长值班室门口的两人座位上。紧靠窗口。虽然离她一步之遥的过道上就挤满了乘客，但她的领地内相对要宽松许多。在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妈。旁边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包袱搁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吴十月脑袋斜依着靠背，双手紧护着隆起的腹部，两眼虽然闭着，但此刻并没有入睡。这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虽然脸上有了不多的妊娠斑，但依然显得十分秀气。红润的两颊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好象在笑。只是身上的黄大衣已经有些褪色而且还有不少污渍，脚上的黑布鞋也是沾了不少污渍。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人传递着一个信息。的确，吴十月是一个出远门的乡下人。四天前，她先是坐着马车到了离家几十里的乡镇，然后又坐班车，几经辗转才坐上了通往北京的火车，昨天下午在车站等候了十几个小时后最终坐上了这趟开往目的地的火车。按说，长途旅行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虽然很累，但还是可以承受的。但对于吴十月来说，这可是一趟危险的旅行。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离预产期只有半个多月。她这趟出远门，就是去丈夫家坐月子。
也许是太累了，尽管车上人很多，也很乱，上车不一会，她就睡了。这一睡就是五六个小时。
吴十月刚才是被旁边的中年妇女喊醒的。
再有半个多小时，吴十月就要到站了。她不敢再睡，但依然很困，只能闭目养神。一边想着心事。
小腹有些胀痛，不时伴着阵阵蠕动。好象是肚里的孩子在用小手小脚踢她挠她。
就要做母亲了，虽然有些疼，但她依然很高兴。
母亲，这是吴十月梦寐以求多少年的夙愿。
虽然这些年政府国家号召晚生晚育，但在乡下象她这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快要上小学了。说起来，她结婚也有五年多了，但一直没有怀上。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和男人一直两地分居，聚少离多。
吴十月的男人叫党卫国。她和男人都是困难时期从上海转移到内蒙古的孤儿。虽然两人都在一个公社，但大草原地广人稀，两人直到79年，党卫国当兵走的那天才有了第一次邂逅。党卫国当兵不到两个月就随部队参加了那场震惊中外的反击战，后来进了军校，提了干。再后来，俩人结了婚，但聚少离多，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去年上部队探亲，临走时，……
想起当时的情景，吴十月脸红了。是幸福，还是羞涩，还有……
吴十月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五月一日。
火车就要开了。站台上人很多，有走的，还有送行的。
吴十月恋恋不舍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她是一个月前来部队探亲的。虽然男人还是忙得整天不着家，但晚上不管多晚，总是要回来的。可惜的是，家带给的温暖太短了。就要走了，尽管昨晚，她和男人说了几乎一晚上的悄悄话，但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小月，家里就一个人，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省，我会按时给你寄钱的。”党卫国说完这话，憨憨地笑了。
吴十月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不，不用，俺有手，俺有力气，俺能养活自己。你的钱，你花，要不留着，将来给咱们的儿子攒着说媳妇。”吴十月羞涩地低下了头，两只手逮着衣角。
党卫国苦涩地一笑：儿子，看来，只能等下辈子了。
“呸！呸！呸！”吴十月连着唾了三口，又朝地下跺了三脚，嗔怒地瞅瞅党卫国，“俺不许地胡说八道，这儿子俺要定了。不是一个，要要就是两个，还是双胞胎。”
党卫国苦笑。下意识地瞅瞅吴十月的肚子。
吴十月知道男人的心思，又低下了头。脸红了。许久，抬头瞅着男人，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卫国，俺，俺怕是这回……有了……
“啥？”党卫国先是一楞。
“按说，俺这些天早该来了，可……”吴十月羞涩地摸摸肚子，“俺估摸着怕是有了。”
“太好了。这么说，俺真有儿子了。”党卫国长吁口气，一把抱住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吴十月用力地挣着：“卫国，别，别……”嘴上这么说，却紧紧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站台上，人来人往。
久别重逢又即将分别的一对年轻人，忘情地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地拥抱着。
如此亲密的举动，要搁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即便是在大庭广众，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在当年，这可是少见的。特别是一个现役军人，尽管党卫国穿的是一身便装。对此，我们还是套用一句当年最时髦的话吧：理解万岁！
车就要开了。
吴十月泪眼涟涟向车下的男人挥手告别。
党卫国默默地伫立着。就在列车开动的瞬间，党卫国发疯似地追着列车跑了起来。
望着站台上奔跑的男人，吴十月泪流满面。
想起几个月前分别的情景，吴十月又流泪了。
突然，她听见熟悉亲切的声音：十月，十月……
吴十月下意识地向车厢门口张望。
是他——。心爱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一身戎装，全副武装。
吴十月站了起来，大喊：卫国，俺在这呢。
男人笑了。庄重地朝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挥挥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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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分别可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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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山睡了。河也睡了。
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中只有一列火车在黑暗中爬行，不时发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列车又钻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这是一列被人们称为绿皮车的普通客车。
车厢里人很多，不仅座位上坐着人，过道上也挤满了人，甚至连低矮的坐椅下也有人铺着几张报纸躺在下面。虽然是刚交三九，但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即使是车厢里也是寒气逼人。
昏暗的灯光下，拥挤不堪的人们昏昏欲睡。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东倒西歪，前仰后哈，互相依靠，酣态百出，尽管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陌路人。
吴十月也在这列拥挤的火车上。她坐在紧挨列车长值班室门口的两人座位上。紧靠窗口。虽然离她一步之遥的过道上就挤满了乘客，但她的领地内相对要宽松许多。在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妈。旁边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包袱搁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吴十月脑袋斜依着靠背，双手紧护着隆起的腹部，两眼虽然闭着，但此刻并没有入睡。这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虽然脸上有了不多的妊娠斑，但依然显得十分秀气。红润的两颊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好象在笑。只是身上的黄大衣已经有些褪色而且还有不少污渍，脚上的黑布鞋也是沾了不少污渍。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人传递着一个信息。的确，吴十月是一个出远门的乡下人。四天前，她先是坐着马车到了离家几十里的乡镇，然后又坐班车，几经辗转才坐上了通往北京的火车，昨天下午在车站等候了十几个小时后最终坐上了这趟开往目的地的火车。按说，长途旅行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虽然很累，但还是可以承受的。但对于吴十月来说，这可是一趟危险的旅行。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离预产期只有半个多月。她这趟出远门，就是去丈夫家坐月子。
也许是太累了，尽管车上人很多，也很乱，上车不一会，她就睡了。这一睡就是五六个小时。
吴十月刚才是被旁边的中年妇女喊醒的。
再有半个多小时，吴十月就要到站了。她不敢再睡，但依然很困，只能闭目养神。一边想着心事。
小腹有些胀痛，不时伴着阵阵蠕动。好象是肚里的孩子在用小手小脚踢她挠她。
就要做母亲了，虽然有些疼，但她依然很高兴。
母亲，这是吴十月梦寐以求多少年的夙愿。
虽然这些年政府国家号召晚生晚育，但在乡下象她这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快要上小学了。说起来，她结婚也有五年多了，但一直没有怀上。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和男人一直两地分居，聚少离多。
吴十月的男人叫党卫国。她和男人都是困难时期从上海转移到内蒙古的孤儿。虽然两人都在一个公社，但大草原地广人稀，两人直到79年，党卫国当兵走的那天才有了第一次邂逅。党卫国当兵不到两个月就随部队参加了那场震惊中外的反击战，后来进了军校，提了干。再后来，俩人结了婚，但聚少离多，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去年上部队探亲，临走时，……
想起当时的情景，吴十月脸红了。是幸福，还是羞涩，还有……
吴十月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五月一日。
火车就要开了。站台上人很多，有走的，还有送行的。
吴十月恋恋不舍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她是一个月前来部队探亲的。虽然男人还是忙得整天不着家，但晚上不管多晚，总是要回来的。可惜的是，家带给的温暖太短了。就要走了，尽管昨晚，她和男人说了几乎一晚上的悄悄话，但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小月，家里就一个人，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省，我会按时给你寄钱的。”党卫国说完这话，憨憨地笑了。
吴十月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不，不用，俺有手，俺有力气，俺能养活自己。你的钱，你花，要不留着，将来给咱们的儿子攒着说媳妇。”吴十月羞涩地低下了头，两只手逮着衣角。
党卫国苦涩地一笑：儿子，看来，只能等下辈子了。
“呸！呸！呸！”吴十月连着唾了三口，又朝地下跺了三脚，嗔怒地瞅瞅党卫国，“俺不许地胡说八道，这儿子俺要定了。不是一个，要要就是两个，还是双胞胎。”
党卫国苦笑。下意识地瞅瞅吴十月的肚子。
吴十月知道男人的心思，又低下了头。脸红了。许久，抬头瞅着男人，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卫国，俺，俺怕是这回……有了……
“啥？”党卫国先是一楞。
“按说，俺这些天早该来了，可……”吴十月羞涩地摸摸肚子，“俺估摸着怕是有了。”
“太好了。这么说，俺真有儿子了。”党卫国长吁口气，一把抱住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吴十月用力地挣着：“卫国，别，别……”嘴上这么说，却紧紧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站台上，人来人往。
久别重逢又即将分别的一对年轻人，忘情地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地拥抱着。
如此亲密的举动，要搁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即便是在大庭广众，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在当年，这可是少见的。特别是一个现役军人，尽管党卫国穿的是一身便装。对此，我们还是套用一句当年最时髦的话吧：理解万岁！
车就要开了。
吴十月泪眼涟涟向车下的男人挥手告别。
党卫国默默地伫立着。就在列车开动的瞬间，党卫国发疯似地追着列车跑了起来。
望着站台上奔跑的男人，吴十月泪流满面。
想起几个月前分别的情景，吴十月又流泪了。
突然，她听见熟悉亲切的声音：十月，十月……
吴十月下意识地向车厢门口张望。
是他——。心爱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一身戎装，全副武装。
吴十月站了起来，大喊：卫国，俺在这呢。
男人笑了。庄重地朝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挥挥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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