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娇妆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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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这时,珍珍从内堂出来,见“夫”、父归来,面露喜色。霍仲煌本十分瞧她不起,此时看见这婆娘俗态,胸中一把无名业火更越烧越旺。珍珍教他脱白罗衫,霍仲煌嗤之以鼻:“我露了父母之形,与你老娘看?”窦氏端来热茶,霍仲煌对珍珍喝道:“倒茶!你没眼?莫非教我倒不成?”话中兀自夹枪带棒,骂骂咧咧。老两口默不作声,埋头做饭。

    生郎在傍见状,大为光火。霍仲煌腿一撩,躺在榻上,指使道:“生郎,帮你爹娘做饭!”生郎怒道:“瞎指使甚么,你是俺爹?”见衣物一角被霍仲煌压在身下,上前道:“腾开这半扇猪肉!”用力把衣物抽走。

    霍仲煌一怔,翻身坐起,骂道:“含鸟猢狲,你倒是个没出豁的,敢撩拨老爷邪火!”生郎红着眼喊道:“你算个甚么鸟物,东吆喝西指使的,倒会充大尾巴蛆!”霍仲煌大怒,跳下地来,生郎一个劲儿骂:“勾搭成奸不说,兀自在人家乱蹭,你好厚的面皮!珍珍跟你胡来,是她下贱。俺家的名誉早被你辱了,你休想把俺家觑得没门槛,由你放肆!”老两口赶紧解劝,珍珍啼哭不止。

    自此,霍仲煌果然不来了。珍珍目无门户之人,照旧“归宁”,只是有些少了。她认为省视爹娘便是孝顺,却不想淫乱便是为楚氏门庭蒙羞,祖宗若有灵,必赧颜于地下。

    霍仲煌那话儿却未耽搁,一发在珍珍家长住。偶有楚氏亲戚来此,起初也不过问,但次数一频,渐生反感,客来时隆然高卧,毫不见礼,逐渐亲戚也疏了。此妇人便是犬豕心性,对本夫是凶獒,对奸夫则俨然一细犬。平素顽劣、刻薄、多事,对霍仲煌则是一番奴仆性情,她也心甘情愿被呼来喝去,两下倒也合适。

    楚源眼不见心不烦,免去了珍珍二人一来左邻右舍便投来怪异目光的难堪。窦氏究竟是母亲天性,这日一算,珍珍已有一月未回娘家,当下整治了蒸饼、鸡蛋、螃蟹、紫苏鱼、荷包白饭,使食盒提着,一早骑上小骡,着生郎陪同,来看女儿。

    珍珍十分高兴,收拾餐馔款待母亲和兄弟。午间三人共餐,话些家常。窦氏见杯盘整洁,屋内窗明几净,倒也像个人家。不禁心生感慨。午后,窦氏打发生郎出去闲逛,顺便买些菜蔬,自己与珍珍陪话。

    窦氏问:“晋大郎多久未回了?”珍珍切齿道:“戴笼咀的王八,提他则甚?左右有半年多了,死回来也就堵几天心,走时说要从海路往南去,女儿想他贩马还往南去?莫非是浸尸首去了。懒得再问。”窦氏叹道:“儿啊,好歹是你亲夫,是穷是富得好生过日子。这般模样,不似个长久人家。”珍珍道:“那副猪猡样,不称人心意。儿不似那世间蠢妇,一盘菜吃到死。”

    窦氏道:“你爹常说,妾妇之道,贞节为本。要是不嫁也罢,即然嫁了就该好生守着。你这般乱弄,却愧对了晋大郎!”珍珍哂笑道:“恁样人物,放屁也添不得风,也将他当人看?”窦氏有些愠怒:“你不顾虑自身,也当为娘家着想。你玷污家门,我等在街坊邻舍面前怎生抬头?生郎尚未婚配,似这般光景,哪个愿意上门?可怜娘与你爹一生苦巴苦业,一把年纪还要受人指戳,夜里睡下,脊梁骨兀自疼哩!”说到伤心处,掉下泪来。

    珍珍不再辩驳,也陪着落泪。窦氏明白女儿性情,凡事惯用眼泪抵挡。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看看日色已西,便坐等生郎归来。

    只听院外马打响鼻,却是霍仲煌来了,见他白苎轻衫,腰系琉珞玉带,足蹬薄革软靴,翡翠簪别着头发,鬃边斜插一朵百合花,端的风流。他带一身酒气,径自撞进,看见窦氏,不咸不淡地道:“来些时了?”窦氏欠了欠身,见霍仲煌走进内堂,声音懒懒传出:“整治鱼汤来解酒!”珍珍起身伺候。

    窦氏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生郎归来,别过珍珍,出门骑骡,走出几十步,忽然想起来时路上买了个紫金钿盒儿,适才落下了,便回转来取。生郎在门首等候,窦氏进宅去取。甫一进门,见霍仲煌与珍珍吵闹,霍仲煌恼怒霍家来人,声声道着短处,“泼贱”、“杀才”地骂,珍珍撒泼哭喊。恰逢霍仲煌走出,打个照面,霍仲煌冷哼一声,忽闻枝头麻雀叫唤,拾起个瓦片,呼地朝上扔将去,骂道:“不识时务的鸟物,走了怎又回来聒噪?”气忿忿地走了。

    窦氏听了,心如刀割,紫金钿盒儿也不取了,走出院子,上骡狂奔,一边哭个不休。生郎纳罕追问,只是不答。生郎料道定是母亲受气,便要回去问个究竟。窦氏拼命拉住,只教回家。

    且说霍仲煌从珍珍家出来,心中不快,便邀了几个酒友,在凤凰楼里磨蹭了两个时辰。出来已是亥时,夏季的街面一片静谧,明月高悬,他将一口酒气吐入风中,见前方零星有些灯光,原是卖茶的余婆每晚在门首纳凉,顺便摆几个茶盏儿,设个棋局耍子,此时见棋盘、残茶狼藉,屋内有灯光、人声,想必是要打烊。忽见西角珍珍家一灯如豆,不知她睡了也未,酒酣耳热之后气也消了,遂信步走去。

    珍珍家是二层阁楼,门虚掩着。霍仲煌拾阶而上,进了内堂,殊无人声,想必是珍珍睡了,却空着被子等他前来,心中暗笑,便在弱光中摸索。突地脚下一滑,低头一看,珍珍躺在地下,不知怎地心中顿起不祥之感,大着胆子手执烛台一照,只见珍珍躺在血泊中,双目兀自睁着,身体僵硬,已然死去。

    霍仲煌吓得跌坐在地,勉强起身要下楼,双腿一软,滚将下去,颤声喊道:“出人命了!”顿时惊动了临舍正收拾杯著的余公、余婆、王瓯子等人。众人围拢将来,胆大的王瓯子上楼去看,须臾王瓯子出来,嘴唇发白,说珍珍被人杀死。众人看见霍仲煌一身污血,魂不附体,心疑他是凶手,便扭住不教走,又着人去报与楚家,吵嚷了一阵儿,楚源夫妇来了,其时已然天明,楚源一直到官府来叫屈。州里见是人命事,准了状,发于杨雄、石秀审问这件事。

    杨雄、石秀带了仵作,先去相验尸首,相得是个妇人尸体,死者珍珍,二十出头,被人用刀在颈中割了一刀。遂把尸盛了,回衙门来审问。先问原告,楚源大哭道:“小可女婿不在,小女珍珍独宿,半夜却被霍仲煌害了。求官老爷做主!”

    杨雄、石秀先问邻人,余婆道:“小人收拾打烊,闻人叫喊,赶出来看,见霍大官人满身污血从房中出来,神色惊慌,老身心疑霍大官人有干系,结扭住他,才来府上叫屈。”再问余公、王瓯子,皆是恁般口词。

    再问霍仲煌,人命关天,霍仲煌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道:“小人与楚氏相好,晚间吃罢酒便来寻她,上楼见珍珍已被杀倒在地。”连问几遍,皆如此说。余婆又道:“小人在邻舍,白昼即闻彼处口角,因与己无干,未去管那闲事。”一问霍仲煌,果然是真。此时仵作回报,珍珍被害的时辰大约是戌、亥时。

    霍仲煌早不来晚不来,偏此时带血出现,着实有些嫌疑。一时难断,杨雄便有些焦躁,昔日他妻子潘巧云与裴如海通奸,以至家破人亡,故对这“奸”字切齿。

    官府素来对霍仲煌这般有些身家之人礼让三分,杨雄却不理会,对他拳脚相加,骂道:“分明是一对狗男女闹翻,你怕她上门搅扰,趁熟睡将她杀了,不巧被人撞见。却诌谎来搪塞!”霍仲煌辩道:“小可心里爱她,奉承还恐不及,怎会杀她?余婆这厮惫懒,见小可略有家资,平日不正眼觑她,心怀妒恨,此番借机嫁祸!”一迭连声喊冤。他竟有几根硬骨头,被夹棍夹得哀嚎不已,口词兀自不改。

    石秀察言观色,不则声旁观了良久,方问兵卒:“可曾见杀人凶器?”兵卒答:“阁楼已搜遍,未曾见。”又转问:“昨夜谁同你吃酒?”霍仲煌偏着头想,忽喜道:“荣海、孙枫、赵犁子,都是我的证见!”顷刻将三人拘到,都说四人大约亥时酒散,因吃酒迷糊,却记不清具体时分。

    石秀问余婆:“你甚么时分听见珍珍家吵闹?”余婆凝神想想,道:“都是下午。”石秀喝道:“‘都是下午’,莫非有多次?婆子,你爽利些,一发说个清楚!”

    余婆磕个头,道:“中饭后不久,听霍大官人骂得凶,似是嫌弃楚家来人。第二次珍珍骂得凶,霍大官人压着声儿。时辰说不上来,只记得日头未落,老身门首来几个喝茶的,因人多,隔舍声响听不真切。”余公、王瓯子皆如此说,窦氏也含泪说有吵闹的事。又问霍仲煌,霍仲煌道:“小可曾受其弟折辱,昨日午后见她母亲和兄弟都在,气忿不过,骂她几句。然某离去之后事,全然不知。”

    石秀笑道:“适才喊冤,怎又扯谎?”霍仲煌一惊,正要分辩,石秀道:“你适才说‘小可心里爱她,奉承还恐不及,怎会杀她?’你辱她家人,明明是瞧她不起,何谓‘心里爱她’?”霍仲煌一时哑然,转而又道:“小可实无害人之心。大人明鉴!”

    石秀审问时,兀自偷眼瞄着楚源夫妇,但见他二人头发蓬乱,眼白赤红,却不与人对视,悲痛之中带几分仓惶,石秀心中镬铎,忽然心念一闪,问:“家中还有甚人?”楚源道:“一个十七岁幼子,生郎。”石秀发令道:“即是苦主,一发拘来。”楚源忙道:“家男少不更事,恁般惨事,不教他经见了罢?”石秀转眼看他,楚源忽觉失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低头不再则声。石秀又遣两拨兵卒外出访探,临行对其附耳低言。

    顷刻生郎拘至,果然一副面黑目赤、心神不定的晦气枯槁模样,石秀此时已瞧科了七八分了。他看过书吏手中供词,道:“原、被告各执一辞,一时不能定夺。”且教将原、被告下在监里,余公、余婆、王瓯子着里正保了,释放。

    日入时分,先前遣去的第一拨兵卒归来,讲述访探见闻,告知杨、石,已将楚家内堂查勘,二老被褥凌乱,生郎被褥整齐,似是没有睡过。

    杨雄不解,石秀对杨雄密言:“哥哥,我观这桩案凶手非别人,正是生郎!”杨雄惊道:“却是为何?”石秀道:“且听弟慢慢道来。余婆说昨天珍珍家有两次吵闹,霍仲煌只知其一,第二次是兀谁?即是吵闹,为何‘压着声儿’?定是怕羞,唯恐别人听见。霍仲煌一来脸厚,决无怕羞一说,二来生性跋扈,岂肯低声?故此人非他,而是家人。又,珍珍死于戌、亥时,霍仲煌亥时末刻才至,这当儿至少有一个时辰,足够凶手吵闹、杀人了。再者,我观楚源一家,神色阴晴不定,似要逃避或掩饰甚么,殊异于寻常苦主。一家三口无精打采,为何一夜未睡?老俩口被褥凌乱,儿子被褥整齐,据此推测,当是生郎在二老入睡之时离家,杀人后返回,告知二老实情,全家登时大乱,故一夜无眠。”

    杨雄叹服之余,问:“生郎为何要杀亲姐?”石秀叹道:“弟遣兵卒探访,适才来报,此奸夫淫妇为人甚是不堪。霍仲煌平素折辱楚家,致生郎怀恨。昨日窦氏、生郎来看珍珍,受了委屈。生郎气忿不过,瞒着爹娘来理论,初时小声,孰料珍珍无理反倒高声,生郎遂怒而杀之。”

    第二拨兵卒已在楚家搜出小刀、血衣,刀在井中,衣在灶下。杨雄便要揪出生郎来审。石秀却道:“楚源惟此一子,彼若拼了老命与官府力争,也是件不爽利之事。小弟有个计较。”晚间饭毕,传令:血案已断明,霍仲煌因奸生忿,杀害楚氏,即便问死罪。楚源一家无罪,释放。

    楚源三人谢恩离去,怀着满腹心事,迤逦踏上回家之路。时已夜半,月色清冷,照得树影投在地下如同张牙舞爪的妖怪,头顶蓦地传来几声枭啼,三人总觉身后有一身影若即若离,不由心中发毛,加快脚步,步履却更加蹒跚。

    踅至一空阔处,冷风一紧,斜刺里撞出一名着白衫的女子,长发掩面,口角流涎,睁眼朝这壁厢呆看。三人头发立时奓了,却待绕行,那女子开口道:“爹、娘,带挈女儿一同回家!”分明是珍珍声口。三人吓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女子还要走近,楚源道:“女……女儿,阴阳有别,再来则甚?明日爹爹设醮超度你。”

    “珍珍”惨然道:“冤仇未报,心有不甘!”窦氏哭道:“娘劝你莫要行得不正,冤孽到底从这事上来,好歹有人顶缸,这便了局罢!”“珍珍”哭道:“恁地,孩儿也罪不至死,今死于至亲之手,怨气难平!”忽地嘴角一咧,桀桀笑道:“要么带女儿回家,要么生郎与女儿同去!”怪叫一声,五指箕张,伸手来拉生郎。楚源、窦氏大惊失色,去扯“珍珍”的手,哪里扯得动?窦氏大哭:“我已失一女儿,却不愿再失独子。生郎杀了你,教他来生再偿你命罢!”

    此言一出,四周窸窸窣窣,草棵里窜出十多人,都举火把。“珍珍”也不疯癫了,走近这些人身侧。杨雄、石秀,杂在人丛中,喝令教将三人绑了。楚源见状,内心洞然,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众兵卒将楚源三人拘捕。那貌似恶鬼附体的女子原来是扈三娘假扮。楚源三人见铁证如山,便不隐瞒,一五一十将真相道出。

    那日,窦氏、生郎去看珍珍,窦氏受辱,一路哭回了家,生郎恼怒万分,定要回去理论,窦氏、楚源知他年少鲁莽,恐惹出祸来,拼命阻拦。当晚二老早睡,生郎却在自己屋中闷坐,晚饭后看看天黑,便袖了家中削竹篾的小刀,翻出窗户,直奔珍珍家。其时珍珍兀自为霍仲煌留门,生郎闯进,横加质问,珍珍撒泼放刁。二人厮骂得愈恨,生郎气极,照她脖子就是一刀,眼见得珍珍活不成了。生郎惊恐万分,翻窗逃回家中,战战兢兢将实情告知爹娘。楚源夫妇惊惧之余,便思保全独子,连夜藏了刀子、血衣,也是合当有事,此时余婆着人来报知苦主,楚源夫妇临走叮嘱生郎,切记躲避、搪塞,自己在府上咬定凶手就是霍仲煌。一家人费尽心机却是徒劳,最终是祸躲不过。

    生郎杀人有罪,然事母纯孝,其年尚幼,其情可悯,断个刺配远恶军州。楚源、窦氏欲嫁祸他人,断个流放。霍仲煌无杀人情事,然通奸酿祸,着实可恨,断脊杖三十。楚家好好一个家室,便如此残败了。杨雄、石秀审理毕,皆嗟叹不已。“赌近盗,奸近杀。”二者丝毫不沾,便是一生太平人家。为世人诫。

    此乃杨雄、石秀断公案事,不可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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