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第三十四章 两代人
高自泉要去给交通局的王局长、农发办的李主任拜年，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去找高秀芝。过年的时候，人们吃饭比平时早，高秀芝家的饭更是早上加早。秀芝娘还是老观念，天没明就做饭，天大亮就吃饭。她的这个习惯在大集体时招来不少人骂，那时过年也要下地干活。高和气当着队长，早上五点就打铃拉粪，家家户户都拉着架子车从粪场里往河对面的秋地里拉，他让记工员站在地里发牌子，他自己也拉着架子车。路程远，一个早上只能拉5趟，掌辕的男人早上计3分工，推车子的女人早上计2分工，架子车早上计2分工，如果拉不够，差一回扣1分工。那时的农民天天吃的是玉米高粱面，架子车拉上跑的很欢，都怕吴了工分少分粮食。有人起来早，跑的快，天一大亮就拉够了。有人性子瘫，到吃早饭才能拉够。高和气也不管谁下工迟早，回去饭一吃，就打铃上工，那些赶不上趟子的人常常被扣工分，他也就成了挨骂的对象。妇女们走在一起就骂秀芝娘做饭早了，如果他吃饭迟了，就不会那么早的上工，也就不会有人被扣工分。妇女们的骂声传到了秀芝娘的耳朵里，她一想也是的，就故意迟做饭，让他不再那么积极。可是，高和气依然如故，哪怕饭不吃也要早打铃上工。
有一年三夏时节，队里摊了一场的麦子正碾着，白雨来了。正赶上吃饭，秀芝娘都把饭舀好了，他不但不吃，还不叫她吃，把饭倒在锅里说：“走啊，起场走，雷电那么大的，说不定白雨马上就要来了。”
高和气打了铃，在村子里走着喊着：“起场哩，白雨来了，你们都钻在屋里做啥着哩？你们一口一口吃哩吗？白雨把麦冲了你们吃锤子呀吗？”
他的喊声在村子上空传来传去，心软的人把饭放下来了，心硬的人吃了饭才来。结果，场刚刚起到一半就下起了大雨，雨水哗哗打在麦草上，打在人身上，草湿人更湿。高和气一句话都不说，只管挑麦草，人们见队长吊着个脸，谁也不敢偷懒。高自海对叔叔说：“这么大的雨，麦草怕不敢再挑了，挑光了推不起堆子就让水冲了。”
“谁让你们挑麦草了，赶紧把挑过的卖鱼子推起来。”高和气骂着：“叫你们不要吃饭了赶快来起场，就是不听，好像给我家做活哩，这下好了，吃锤子去毛扎嘴哩。”
这一下竟连阴了3天，场里没起的麦发了芽，半场麦子做了牛饲料。
高秀芝见哥哥穿的一身新衣，笑着说：“穿那么新去作报告吗？”
“这比作报告还重要。”
“来，吃饭。”高和气让着说。
“小凤都把饭做好了，我回去吃。”
“过年吗，哪儿吃都一样。坐下吃了你们早点去。”
高自泉怕再推让惹叔叔生气，就坐在炕上吃饭。高家村人在过年的早上都吃哨子面，先要上几个凉菜喝酒。高和气让女儿拿来一瓶茅台酒，他说：“这是前几年别人送的，我没舍得喝，今儿咱爷俩喝。”
“能喝上叔叔的茅台是侄儿的荣幸。”
“能和高家村的党政领导坐在一起喝酒是我最大的荣幸。喝了这杯酒。”
“再别攘我了，谁不知道叔叔是当了20年以上的老干部，你侄儿才当了几天，还没有过岁哩，经验不多教训不少，还要你老人家多多指导。喝。”
“你比我强，从修桥起我就认可你了，你是咱们高家村的后起之秀，也是咱们高家的荣耀。好好干，我支持你。吃菜。”
“吃着哩。我没干过支书，才几个月就感到很吃力。”
“秀芝，给你哥哥倒上酒。”
秀芝端了饭过来给哥哥倒酒，高自泉说：“你也坐在这里吃菜，我婶婶呢，叫她过来一块儿吃。”
“你们先吃吧，不要管我，自泉一直没在咱家吃过年饭，我再调几个菜。”婶婶说着端来两个凉菜：“我也不会调菜，少盐没醋的你不要嫌。”
“婶婶的手艺谁不夸赞，味道好的很，你也坐下吃啊。”高自泉端起酒杯要敬婶婶，被高和气拦住了。
“你婶婶一辈子没有喝过酒，有一年才喝了一杯，就醉的不辨南北了，不吃不喝睡了一天才灵醒。”
“婶婶有恐酒症，那好，我不敬了，你吃菜，我喝。”
“酒是好东西，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酒桌上解决。人一旦喝了酒，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不敢做的事也敢做。听说毛主席不喝酒，周总理却是酒外交。喝啊。”高和气见自泉的杯子里没有酒，就说：“秀芝，给你哥哥把酒倒上。”
“爸爸，让哥哥别喝了，我们今天还要去县城找领导跑项目哩，把他喝醉了要误大事。”高秀芝看着高和气说。
“大过年的跑啥项目，再说了，领导都回家过年去了，哪里找得到人啊。倒酒。”
“就不。我们都跟领导联系好了，人家在家等我们，我们不去行吗？”高秀芝撒起了娇。
“死女子还挺会忽悠人的，拿你哥哥的酒量，再有一瓶也不得醉。”高和气说：“今儿我高兴，自泉接我的班是选对了人，我干的这几十年村子里确实没有发展。自泉才干了几天就修了桥，还要打水泥路，搬迁高山上的人。”
“人家年轻人就是有闯头，好好干啊，我们以后要享福了。”婶婶高兴的说。
“也不是我们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的社会好了，国家有钱了，舍得给农村投资了，跑项目就有基础了。要不，就是天王爷也发展不了农村。”高自泉说：“如果放在过去我当这个支书，平的和场一样。叔叔现在要是当支书，也同样会跑来项目，村子同样会有发展。”
“这话我爱听，自泉说的对，当一个好干部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差。自泉，来，为你这句话干一杯。”高和气端起了酒杯。
高秀芝给哥哥倒上酒说：“这是最后一杯，喝了吃饭，都九点了，再迟就没有车了。”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两代人的思想融合在一起，高家村的两代领头雁通过酒杯交流了思想，融化了因接班问题引起的隔阂。高和气第一次当着高自泉的面承认自己曾经阻难过他上任，在群众里制造矛盾给他难堪，在干部里煽风点火让他下不来台。他说：“我当干部喜欢平稳，凭时间往过磨。上边的任务只接受不完成，是怕担风险。下边的要求只答应不处理，是怕得罪人。我的主导思想是，日月长在乎，何必急急乎。这样也有好处，上边人见我完不成任务，自多罚点款了事，他以后就不会给我安排许多任务了，罚了的款由村上报销，我没有损失。下边的人见我推着不处理问题，就说找村上不顶事，自己解决算了，问题也就少了。我的这个工作法就叫无为而治，那是唐太宗李世民发明的。无为而治在群众矛盾处理上起了大作用，有些人家发生了矛盾，就不会往大里闯，他们知道我不管，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农村的事你如果想管，那简直多的像牛毛，你如果不想管，就没有事。”
高自泉听着叔叔的高论只点头不说话，有些观点他想反驳，但是一想，大过年的，又在一起喝酒，老人家高兴，就让他胡说去吧。什么叫无为而治，难道我不知道，如果当干部的都像叔叔一样去无为而治的话，也不知社会乱成了什么样子。他吃了两碗面条，喝完最后一杯酒下炕要走，叔叔拉住他的手说：“自泉，叔叔给你交代最后一点事。秀芝，你过来，爸爸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你供成，没有吃上公家饭。现在，我把秀芝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带着她当干部，有机会的话推荐她上去。”
“爸爸，你喝多了。”
“我没有醉，我让你哥哥帮助你完成人生的转折，我相信他有这个能耐。你要听他的话，家里的事少考虑，一心干好公家的事。”
高自泉说：“秀芝干的不错，我会带好她的，如果有机会，我会推她上去的，请叔叔放120条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兄妹俩是个伴儿，互相帮衬着啊。”
高自泉走出了叔叔家，到村委会等高秀芝。今天照样耍社火，王老六早来了，他给几个打鼓的人教鼓点，见了高自泉就说：“要重点培养几个打鼓的人，鼓打的很乱，怎么上电视啊。”
“是得培养几个人，你挑选，你训练，拍完电视村上给你们发补贴。”
“那好，我给他们教全马社火鼓点，十八套路一样不差。”
“今天去哪里耍？”
“柔水街道，昨天就发了帖子。”
“那地方有文化的人多，要谋划好，妆也要画分明，不要让人家笑话。”
“那是的，社火都谋好了，黑虎灵官财神开道，保皇嫂，救驾，伐冀州。”
“伐冀州是不是分神榜里的戏？”
“是啊。”
“改了吧，柔水街道苏姓人多，苏护、苏全忠兵败柔水那还了得，不招人家要骂才怪哩。”
“我把这茬忘了，那就改成文王防贤吧。”阅读库 www.yuedsk.comyuedsk www.yuedsk.com
高自泉要去给交通局的王局长、农发办的李主任拜年，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去找高秀芝。过年的时候，人们吃饭比平时早，高秀芝家的饭更是早上加早。秀芝娘还是老观念，天没明就做饭，天大亮就吃饭。她的这个习惯在大集体时招来不少人骂，那时过年也要下地干活。高和气当着队长，早上五点就打铃拉粪，家家户户都拉着架子车从粪场里往河对面的秋地里拉，他让记工员站在地里发牌子，他自己也拉着架子车。路程远，一个早上只能拉5趟，掌辕的男人早上计3分工，推车子的女人早上计2分工，架子车早上计2分工，如果拉不够，差一回扣1分工。那时的农民天天吃的是玉米高粱面，架子车拉上跑的很欢，都怕吴了工分少分粮食。有人起来早，跑的快，天一大亮就拉够了。有人性子瘫，到吃早饭才能拉够。高和气也不管谁下工迟早，回去饭一吃，就打铃上工，那些赶不上趟子的人常常被扣工分，他也就成了挨骂的对象。妇女们走在一起就骂秀芝娘做饭早了，如果他吃饭迟了，就不会那么早的上工，也就不会有人被扣工分。妇女们的骂声传到了秀芝娘的耳朵里，她一想也是的，就故意迟做饭，让他不再那么积极。可是，高和气依然如故，哪怕饭不吃也要早打铃上工。
有一年三夏时节，队里摊了一场的麦子正碾着，白雨来了。正赶上吃饭，秀芝娘都把饭舀好了，他不但不吃，还不叫她吃，把饭倒在锅里说：“走啊，起场走，雷电那么大的，说不定白雨马上就要来了。”
高和气打了铃，在村子里走着喊着：“起场哩，白雨来了，你们都钻在屋里做啥着哩？你们一口一口吃哩吗？白雨把麦冲了你们吃锤子呀吗？”
他的喊声在村子上空传来传去，心软的人把饭放下来了，心硬的人吃了饭才来。结果，场刚刚起到一半就下起了大雨，雨水哗哗打在麦草上，打在人身上，草湿人更湿。高和气一句话都不说，只管挑麦草，人们见队长吊着个脸，谁也不敢偷懒。高自海对叔叔说：“这么大的雨，麦草怕不敢再挑了，挑光了推不起堆子就让水冲了。”
“谁让你们挑麦草了，赶紧把挑过的卖鱼子推起来。”高和气骂着：“叫你们不要吃饭了赶快来起场，就是不听，好像给我家做活哩，这下好了，吃锤子去毛扎嘴哩。”
这一下竟连阴了3天，场里没起的麦发了芽，半场麦子做了牛饲料。
高秀芝见哥哥穿的一身新衣，笑着说：“穿那么新去作报告吗？”
“这比作报告还重要。”
“来，吃饭。”高和气让着说。
“小凤都把饭做好了，我回去吃。”
“过年吗，哪儿吃都一样。坐下吃了你们早点去。”
高自泉怕再推让惹叔叔生气，就坐在炕上吃饭。高家村人在过年的早上都吃哨子面，先要上几个凉菜喝酒。高和气让女儿拿来一瓶茅台酒，他说：“这是前几年别人送的，我没舍得喝，今儿咱爷俩喝。”
“能喝上叔叔的茅台是侄儿的荣幸。”
“能和高家村的党政领导坐在一起喝酒是我最大的荣幸。喝了这杯酒。”
“再别攘我了，谁不知道叔叔是当了20年以上的老干部，你侄儿才当了几天，还没有过岁哩，经验不多教训不少，还要你老人家多多指导。喝。”
“你比我强，从修桥起我就认可你了，你是咱们高家村的后起之秀，也是咱们高家的荣耀。好好干，我支持你。吃菜。”
“吃着哩。我没干过支书，才几个月就感到很吃力。”
“秀芝，给你哥哥倒上酒。”
秀芝端了饭过来给哥哥倒酒，高自泉说：“你也坐在这里吃菜，我婶婶呢，叫她过来一块儿吃。”
“你们先吃吧，不要管我，自泉一直没在咱家吃过年饭，我再调几个菜。”婶婶说着端来两个凉菜：“我也不会调菜，少盐没醋的你不要嫌。”
“婶婶的手艺谁不夸赞，味道好的很，你也坐下吃啊。”高自泉端起酒杯要敬婶婶，被高和气拦住了。
“你婶婶一辈子没有喝过酒，有一年才喝了一杯，就醉的不辨南北了，不吃不喝睡了一天才灵醒。”
“婶婶有恐酒症，那好，我不敬了，你吃菜，我喝。”
“酒是好东西，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酒桌上解决。人一旦喝了酒，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不敢做的事也敢做。听说毛主席不喝酒，周总理却是酒外交。喝啊。”高和气见自泉的杯子里没有酒，就说：“秀芝，给你哥哥把酒倒上。”
“爸爸，让哥哥别喝了，我们今天还要去县城找领导跑项目哩，把他喝醉了要误大事。”高秀芝看着高和气说。
“大过年的跑啥项目，再说了，领导都回家过年去了，哪里找得到人啊。倒酒。”
“就不。我们都跟领导联系好了，人家在家等我们，我们不去行吗？”高秀芝撒起了娇。
“死女子还挺会忽悠人的，拿你哥哥的酒量，再有一瓶也不得醉。”高和气说：“今儿我高兴，自泉接我的班是选对了人，我干的这几十年村子里确实没有发展。自泉才干了几天就修了桥，还要打水泥路，搬迁高山上的人。”
“人家年轻人就是有闯头，好好干啊，我们以后要享福了。”婶婶高兴的说。
“也不是我们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的社会好了，国家有钱了，舍得给农村投资了，跑项目就有基础了。要不，就是天王爷也发展不了农村。”高自泉说：“如果放在过去我当这个支书，平的和场一样。叔叔现在要是当支书，也同样会跑来项目，村子同样会有发展。”
“这话我爱听，自泉说的对，当一个好干部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差。自泉，来，为你这句话干一杯。”高和气端起了酒杯。
高秀芝给哥哥倒上酒说：“这是最后一杯，喝了吃饭，都九点了，再迟就没有车了。”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两代人的思想融合在一起，高家村的两代领头雁通过酒杯交流了思想，融化了因接班问题引起的隔阂。高和气第一次当着高自泉的面承认自己曾经阻难过他上任，在群众里制造矛盾给他难堪，在干部里煽风点火让他下不来台。他说：“我当干部喜欢平稳，凭时间往过磨。上边的任务只接受不完成，是怕担风险。下边的要求只答应不处理，是怕得罪人。我的主导思想是，日月长在乎，何必急急乎。这样也有好处，上边人见我完不成任务，自多罚点款了事，他以后就不会给我安排许多任务了，罚了的款由村上报销，我没有损失。下边的人见我推着不处理问题，就说找村上不顶事，自己解决算了，问题也就少了。我的这个工作法就叫无为而治，那是唐太宗李世民发明的。无为而治在群众矛盾处理上起了大作用，有些人家发生了矛盾，就不会往大里闯，他们知道我不管，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农村的事你如果想管，那简直多的像牛毛，你如果不想管，就没有事。”
高自泉听着叔叔的高论只点头不说话，有些观点他想反驳，但是一想，大过年的，又在一起喝酒，老人家高兴，就让他胡说去吧。什么叫无为而治，难道我不知道，如果当干部的都像叔叔一样去无为而治的话，也不知社会乱成了什么样子。他吃了两碗面条，喝完最后一杯酒下炕要走，叔叔拉住他的手说：“自泉，叔叔给你交代最后一点事。秀芝，你过来，爸爸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你供成，没有吃上公家饭。现在，我把秀芝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带着她当干部，有机会的话推荐她上去。”
“爸爸，你喝多了。”
“我没有醉，我让你哥哥帮助你完成人生的转折，我相信他有这个能耐。你要听他的话，家里的事少考虑，一心干好公家的事。”
高自泉说：“秀芝干的不错，我会带好她的，如果有机会，我会推她上去的，请叔叔放120条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兄妹俩是个伴儿，互相帮衬着啊。”
高自泉走出了叔叔家，到村委会等高秀芝。今天照样耍社火，王老六早来了，他给几个打鼓的人教鼓点，见了高自泉就说：“要重点培养几个打鼓的人，鼓打的很乱，怎么上电视啊。”
“是得培养几个人，你挑选，你训练，拍完电视村上给你们发补贴。”
“那好，我给他们教全马社火鼓点，十八套路一样不差。”
“今天去哪里耍？”
“柔水街道，昨天就发了帖子。”
“那地方有文化的人多，要谋划好，妆也要画分明，不要让人家笑话。”
“那是的，社火都谋好了，黑虎灵官财神开道，保皇嫂，救驾，伐冀州。”
“伐冀州是不是分神榜里的戏？”
“是啊。”
“改了吧，柔水街道苏姓人多，苏护、苏全忠兵败柔水那还了得，不招人家要骂才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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