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库www.yuedsk.com)(阅读库 www.yuedsk.com) 吴足道满面春风，眼里透出喜色。身后跟着一位牵马的汉子，身穿葛衣，头上扎着方巾。象是码头上拉货的马夫。
“公子这是要回家吗？”吴足道眯缝着眼，打量着李锐。“同路可好。”
“同路又何妨。”李锐不置可否。“吴兄弟春风得意，有何开心事？”
吴足道显得意气飞扬：“我那货款的事解决了。永泰丰钱庄愿意赊我五贯钱。”
“那恭喜吴兄。利钱几何？”李锐漫不经心地问。晚唐时节，官府放印子钱已成常例。代替官府放贷的人称为“捉钱小吏”，经营几年还能做官。
吴足道盯着李锐良久，揣摩李锐这话里含义。“永泰丰是官府开办，自然是官价。借期一年，到期连本带利还十贯。”
呲！李锐不由倒吸口冷气。连官办钱庄都高息放贷。私办钱庄的利息还不飞上天去。用眼色询问马伯，见他默默点头，表示此言不虚。李锐不由叹息，唐时政府，还真是压制工商。若依照后世理论，欲刺激经济，必须放大货币供应量，保持低利率。现在却反其道而行。
但入乡随俗，既存在，必有合理性。他对当世的货币政策，还一无所知，没研究就没发言权。只是记在心里，放过不提。
吴足道将手中包袱搭在马背上对李锐解释道：“我去城南运些货过来。”包袱一时没放稳当，啪嗒落在地上，又露出里面的首饰。佯装吃惊，赶忙收拾了放好。
李锐见那马夫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之光，心说：中招！骗子的伎俩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可总能直指人心，十人里九人会入他瓮中。几千年过去，人性的弱点依旧未变。
不一会，几个人重又拐入风月街中。
吴足道一路上谈笑俨然，作出与众人熟络形状，不时向李锐介绍街上各商铺的来历和情况。见他谈吐倒也有趣，李锐少不得与其虚与委蛇。
说话间，众人又到了先前看过的绸缎铺子，说声稍等，吴足道停在路边，拿起摊位上的丝帛缎子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店里伙计见来了生意，殷勤过来招呼。吴足道拿着两匹绸缎，和伙计反复砍价，好容易谈定了价钱，才面露难色地说道：“老实说，我在对面楼里有个相好，答应了送匹缎子给她做衣裳。这两匹看着都好，一时决定不了。不如我都拿了去问一下？片刻就回。”
伙计心中不愿，又舍不得这笔生意。犹豫之间，吴足道口里直说：“莫担心，我的货和马都在，短不了你的布去。”
提了两匹缎子回转身，对着那马夫说道：“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一副对下人的口吻。
马夫有些发愣，但想着马上有他的包袱，还是点头应下。吴有道又对李锐致意，说声稍待。也不等回应，急急走了。
李锐冷笑，好一招金蝉脱壳。感情我们都成了他的道具。见他没走多远，向马伯作个眼色，咳嗽一声，拔腿欲走。
伙计这时才醒过神，连忙拦住二人。同时叫出店里的同伴，口中说道：“公子慢走，你朋友还没回来。”
李锐看着伙计：“我们只是同路，并不认识，更不是朋友。”
伙计听了这话，更显着急，拦着李锐二人不放走。门口吵闹，引得店铺掌柜也跑了出来。待问清原委，忙派了人去追吴有道，又向李锐一抱拳，说声得罪。走到那马夫跟前，手搭在他肩上问道：“兄弟，你是做甚么的？可认得刚才那人。”
“我在码头帮人运货，刚才那位爷许了二十文钱，让我去南门拉趟货。”那个人口中嘟囔着，眼睛瞟了下马背上的包袱。
掌柜多年商海沉浮，素会察颜观色，早顺着他的眼神看见那只包袱。口中只说是那位客人的吗？手里已将那包袱提起。将包袱在手中掂量一下，脸色就沉了。
不顾马夫阻拦，一下把包袱打开。满眼金光灿烂，掌柜却不为所迷。取出一根金色钗子，对着阳光察看。其实不需细查，无非铜包着铅铁而已。
李锐在边上默默看着这番动静，心中有些奇怪。吴有道借着运货的马匹做抵押，骗走两匹绸缎，是后世常用诈骗手法。却何苦牵扯自己，不知道自己早已有了戒心，容易坏他的事？
掌柜让人拿来裁布的剪刀，铰断了好几根钗子，见都是铅铁作芯，外面薄薄镀了层铜。知道中了骗局，脸色有些暗沉，看李锐三人的眼色就有些不善。若找不回缎子来，少不得要去见官，将损失摊在三人身上。
李锐好奇地拿起一根断了的钗子，细细观察。骗子用作道具的钗子做工简陋，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应该是用铁钗做胎在铜水里浸一下。再用麻布打磨，将铜钗子擦的亮眼。奈何亮则亮了，因沾的铜水厚薄度不均，有些地方露出生铁的底子，稍有见识的人都能分出真假。
手艺还是差了点儿。
李锐摇头，将断了的钗子扔入包袱里。那个马夫发现整个包里首饰都是假货，脸色显得懊恼，牵着马想要离开，被掌柜皮笑肉不笑的拦住。
暂时都还走不得，李锐见那马夫发怒，一副想置身事外的模样。轻笑几声，不禁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马伯：“此地可有铜矿？”
六合县名的由来，是因为绕河有六峰。最有名的是方山、灵岩、凤凰等三峰。特产雨花石，却不知道是否产铜。
马伯点头。“冶山就有铜矿，不过几十年前就废弃了。”
冶山也是六峰之一，自西周起即为采铜炼铁之地，汉时吴王刘濞在此铸钱。不过千年采伐之下，矿脉日益衰竭，再开采下去得不偿失，由此废弃。
李锐问清冶山所在，知道离庄子不远，心中已有了计划。个人大规模开采铜矿在现时几乎不可能，铜铁都是国家垄断物资。私人盗采是要砍脑袋的，不过应该有其它办法。
一时脑中各式的法子配方汇聚，渐渐清晰。也顾不上看其他人吵闹。
不一会，追赶吴有道的伙计回来。拿着两匹布，人却不见，被他逃了。掌柜的放开那个马夫，向李锐作揖感谢。此时已想明白，若不是李锐刻意提醒，今天的损失就大了。要知道汉唐时货币是钱帛双轨制。铜钱当然是一等一的硬通货，不过铜钱稀少不敷流通，布帛也作货币使用。
这两匹缎子，每匹当值钱二千。是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李锐点头示意无妨，总觉有些蹊跷。他和马伯看着就不像有钱人，却被吴有道纠缠不放。骗子都这么没眼力吗？
所谓骗术，总要激起被骗者的贪欲才可施行。他一直保持灵台清明，马伯甚至显露出敌意，再将他们牵扯到绸缎庄的骗局中来就显得牵强，更增加失败风险。
马夫口中骂骂咧咧，也过来向李锐道谢。他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五官挤在一起，双目无神。因长年在码头讨生活，日晒雨淋，肤色显得暗黄。
李锐疑他是吴足道同伙，但从容貌上瞧不出有何破绽，与他客气了几句，就要告辞。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拉着马伯说道：“今天好不晦气，没来由牵扯进一桩官司。天色已不早，我却还没开张。看老丈带的东西不少，不如我便宜些脚力钱，驮你们回去？”
马伯摇头。“乡里人家，如何会浪费这些钱。”
马夫见生意不成，也不拖泥带水，牵着马垂头丧气而去。
李锐冷着眼观察，见马夫走得义无反顾，不像是使诈。想着马伯年纪大了，拎着粮食布匹，又多了一捆书。回程有十几里路，怕他吃不消，忙叫住马夫。
马夫回过头，脸上带着期待又有些惶惶不安，满是患得患失之意。他若真的是骗子，这演技却该得满分。李锐按下疑惑，缓缓说道：“我们要去城外李家庄，脚力钱该多少？”
“原本是要四十文，你们算是帮我的忙，就收二十文如何？”马夫见生意有望，语气带着轻快。
马伯早跳了起来，二十文，快顶得上少爷半月的薪水。过日子哪能这样不当钱使唤。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几步路的事，这也太贵了。”
拎着手中东西，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李锐无奈地向马夫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也跟着前行。
马夫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见二人就要去远，跺脚赶了上来。“十五文，再少我就亏了。”
李锐哈哈一笑，将马伯手上东西拿来放在马上。他不是在乎少这五文钱，前世买东西从不还价，今世反多了讨价还价的乐趣。说到底还是人穷志短。
又一伸手，将骗子吴足道留下的包袱取了下来。“这东西你拿着没用，给我了吧。”
马夫倒是一愣。这包袱里有几十件首饰，回去用刀刮几下好歹还有几钱铜屑。李锐笑笑说：“算你五文钱。”
马夫点头称好，又有些疑惑：“这些个废铜烂铁，公子要他何用。”
李锐说道：“在你们，自然是废铜烂铁，对我，可是能点石成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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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是要回家吗？”吴足道眯缝着眼，打量着李锐。“同路可好。”
“同路又何妨。”李锐不置可否。“吴兄弟春风得意，有何开心事？”
吴足道显得意气飞扬：“我那货款的事解决了。永泰丰钱庄愿意赊我五贯钱。”
“那恭喜吴兄。利钱几何？”李锐漫不经心地问。晚唐时节，官府放印子钱已成常例。代替官府放贷的人称为“捉钱小吏”，经营几年还能做官。
吴足道盯着李锐良久，揣摩李锐这话里含义。“永泰丰是官府开办，自然是官价。借期一年，到期连本带利还十贯。”
呲！李锐不由倒吸口冷气。连官办钱庄都高息放贷。私办钱庄的利息还不飞上天去。用眼色询问马伯，见他默默点头，表示此言不虚。李锐不由叹息，唐时政府，还真是压制工商。若依照后世理论，欲刺激经济，必须放大货币供应量，保持低利率。现在却反其道而行。
但入乡随俗，既存在，必有合理性。他对当世的货币政策，还一无所知，没研究就没发言权。只是记在心里，放过不提。
吴足道将手中包袱搭在马背上对李锐解释道：“我去城南运些货过来。”包袱一时没放稳当，啪嗒落在地上，又露出里面的首饰。佯装吃惊，赶忙收拾了放好。
李锐见那马夫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之光，心说：中招！骗子的伎俩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可总能直指人心，十人里九人会入他瓮中。几千年过去，人性的弱点依旧未变。
不一会，几个人重又拐入风月街中。
吴足道一路上谈笑俨然，作出与众人熟络形状，不时向李锐介绍街上各商铺的来历和情况。见他谈吐倒也有趣，李锐少不得与其虚与委蛇。
说话间，众人又到了先前看过的绸缎铺子，说声稍等，吴足道停在路边，拿起摊位上的丝帛缎子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店里伙计见来了生意，殷勤过来招呼。吴足道拿着两匹绸缎，和伙计反复砍价，好容易谈定了价钱，才面露难色地说道：“老实说，我在对面楼里有个相好，答应了送匹缎子给她做衣裳。这两匹看着都好，一时决定不了。不如我都拿了去问一下？片刻就回。”
伙计心中不愿，又舍不得这笔生意。犹豫之间，吴足道口里直说：“莫担心，我的货和马都在，短不了你的布去。”
提了两匹缎子回转身，对着那马夫说道：“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一副对下人的口吻。
马夫有些发愣，但想着马上有他的包袱，还是点头应下。吴有道又对李锐致意，说声稍待。也不等回应，急急走了。
李锐冷笑，好一招金蝉脱壳。感情我们都成了他的道具。见他没走多远，向马伯作个眼色，咳嗽一声，拔腿欲走。
伙计这时才醒过神，连忙拦住二人。同时叫出店里的同伴，口中说道：“公子慢走，你朋友还没回来。”
李锐看着伙计：“我们只是同路，并不认识，更不是朋友。”
伙计听了这话，更显着急，拦着李锐二人不放走。门口吵闹，引得店铺掌柜也跑了出来。待问清原委，忙派了人去追吴有道，又向李锐一抱拳，说声得罪。走到那马夫跟前，手搭在他肩上问道：“兄弟，你是做甚么的？可认得刚才那人。”
“我在码头帮人运货，刚才那位爷许了二十文钱，让我去南门拉趟货。”那个人口中嘟囔着，眼睛瞟了下马背上的包袱。
掌柜多年商海沉浮，素会察颜观色，早顺着他的眼神看见那只包袱。口中只说是那位客人的吗？手里已将那包袱提起。将包袱在手中掂量一下，脸色就沉了。
不顾马夫阻拦，一下把包袱打开。满眼金光灿烂，掌柜却不为所迷。取出一根金色钗子，对着阳光察看。其实不需细查，无非铜包着铅铁而已。
李锐在边上默默看着这番动静，心中有些奇怪。吴有道借着运货的马匹做抵押，骗走两匹绸缎，是后世常用诈骗手法。却何苦牵扯自己，不知道自己早已有了戒心，容易坏他的事？
掌柜让人拿来裁布的剪刀，铰断了好几根钗子，见都是铅铁作芯，外面薄薄镀了层铜。知道中了骗局，脸色有些暗沉，看李锐三人的眼色就有些不善。若找不回缎子来，少不得要去见官，将损失摊在三人身上。
李锐好奇地拿起一根断了的钗子，细细观察。骗子用作道具的钗子做工简陋，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应该是用铁钗做胎在铜水里浸一下。再用麻布打磨，将铜钗子擦的亮眼。奈何亮则亮了，因沾的铜水厚薄度不均，有些地方露出生铁的底子，稍有见识的人都能分出真假。
手艺还是差了点儿。
李锐摇头，将断了的钗子扔入包袱里。那个马夫发现整个包里首饰都是假货，脸色显得懊恼，牵着马想要离开，被掌柜皮笑肉不笑的拦住。
暂时都还走不得，李锐见那马夫发怒，一副想置身事外的模样。轻笑几声，不禁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马伯：“此地可有铜矿？”
六合县名的由来，是因为绕河有六峰。最有名的是方山、灵岩、凤凰等三峰。特产雨花石，却不知道是否产铜。
马伯点头。“冶山就有铜矿，不过几十年前就废弃了。”
冶山也是六峰之一，自西周起即为采铜炼铁之地，汉时吴王刘濞在此铸钱。不过千年采伐之下，矿脉日益衰竭，再开采下去得不偿失，由此废弃。
李锐问清冶山所在，知道离庄子不远，心中已有了计划。个人大规模开采铜矿在现时几乎不可能，铜铁都是国家垄断物资。私人盗采是要砍脑袋的，不过应该有其它办法。
一时脑中各式的法子配方汇聚，渐渐清晰。也顾不上看其他人吵闹。
不一会，追赶吴有道的伙计回来。拿着两匹布，人却不见，被他逃了。掌柜的放开那个马夫，向李锐作揖感谢。此时已想明白，若不是李锐刻意提醒，今天的损失就大了。要知道汉唐时货币是钱帛双轨制。铜钱当然是一等一的硬通货，不过铜钱稀少不敷流通，布帛也作货币使用。
这两匹缎子，每匹当值钱二千。是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李锐点头示意无妨，总觉有些蹊跷。他和马伯看着就不像有钱人，却被吴有道纠缠不放。骗子都这么没眼力吗？
所谓骗术，总要激起被骗者的贪欲才可施行。他一直保持灵台清明，马伯甚至显露出敌意，再将他们牵扯到绸缎庄的骗局中来就显得牵强，更增加失败风险。
马夫口中骂骂咧咧，也过来向李锐道谢。他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五官挤在一起，双目无神。因长年在码头讨生活，日晒雨淋，肤色显得暗黄。
李锐疑他是吴足道同伙，但从容貌上瞧不出有何破绽，与他客气了几句，就要告辞。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拉着马伯说道：“今天好不晦气，没来由牵扯进一桩官司。天色已不早，我却还没开张。看老丈带的东西不少，不如我便宜些脚力钱，驮你们回去？”
马伯摇头。“乡里人家，如何会浪费这些钱。”
马夫见生意不成，也不拖泥带水，牵着马垂头丧气而去。
李锐冷着眼观察，见马夫走得义无反顾，不像是使诈。想着马伯年纪大了，拎着粮食布匹，又多了一捆书。回程有十几里路，怕他吃不消，忙叫住马夫。
马夫回过头，脸上带着期待又有些惶惶不安，满是患得患失之意。他若真的是骗子，这演技却该得满分。李锐按下疑惑，缓缓说道：“我们要去城外李家庄，脚力钱该多少？”
“原本是要四十文，你们算是帮我的忙，就收二十文如何？”马夫见生意有望，语气带着轻快。
马伯早跳了起来，二十文，快顶得上少爷半月的薪水。过日子哪能这样不当钱使唤。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几步路的事，这也太贵了。”
拎着手中东西，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李锐无奈地向马夫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也跟着前行。
马夫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见二人就要去远，跺脚赶了上来。“十五文，再少我就亏了。”
李锐哈哈一笑，将马伯手上东西拿来放在马上。他不是在乎少这五文钱，前世买东西从不还价，今世反多了讨价还价的乐趣。说到底还是人穷志短。
又一伸手，将骗子吴足道留下的包袱取了下来。“这东西你拿着没用，给我了吧。”
马夫倒是一愣。这包袱里有几十件首饰，回去用刀刮几下好歹还有几钱铜屑。李锐笑笑说：“算你五文钱。”
马夫点头称好，又有些疑惑：“这些个废铜烂铁，公子要他何用。”
李锐说道：“在你们，自然是废铜烂铁，对我，可是能点石成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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